那是一段很短很短的视频。
视频里的人影根本看不清。
冬日早晨,薄雾笼罩树林山间,可厮打留下的血迹却浓重到透过屏幕都能溢出来。
有人在拿着枪把玩,有人痛苦的抱着流血的耳朵哀嚎,还有人冷漠的背对着视频,近乎残忍的笑着。
地上全是血。
躺了不少人。
唯独有一个半跪在地上,用手支撑着身体,面容模糊的被人摁住,一遍又一遍的殴打。
一遍又一遍挺直身体,哪怕身上被血染红。
看不清脸。
可姜北还是认出来了。
他坚毅的身影和语气隔着遥远的距离都震的人心在发颤。
“来,给我把枪。”
“你们这帮警察不是挺牛逼的吗?现在不照样跪下给人当孙子。”
“我他妈就不明白了,这满山满地的树,我们就砍那么一点儿用用,你们到底有什么看不过去的,非要把我们往死胡同里逼?”
“你他妈说话啊。”
拿枪的人背对屏幕。
似乎憎恨到极致。
陆厉川咬着牙擦了把嘴角的血,四面都是枪,他像个破碎的雕塑,漏着风,被人猛地上去踹了几脚,狠狠踩在手和脸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血多的像流不完一样。
耳边的惨叫还在继续。
姜北的心却仿佛沉进海底。
那个被摁在地上挣扎的男生她见过。
在警局的时候,男生还笑嘻嘻的叫过她嫂子。
是个有点羞涩又眼神坚毅的少年。
此时,他被人狠狠摁在地上,耳朵没有了一半儿,脸上血肉模糊,像被什么砸在上面一样,咬着牙直喘气。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可还是冲陆厉川吼,“陆队!你反抗啊!”
“别管我!”
“哟,战友情挺深的啊。”
“那行,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哦不,不是你们,是你。”
他踩着陆厉川的手腕狠狠研磨,蹲到他面前,猛地朝他脸上一巴掌扇过去,活动了活动手腕,才说,“只有你有选择的资本。”
“看在大家老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个选择。”
“要么你死,要么他死。给你三秒钟,你自己选。”
“我要让其他人都看看,这就是你们做警察的下场。”
“谁管闲事儿谁就该死,都他妈活该,知道吗?”
说着,拿枪的人站了起来。
手枪上膛,对准旁边小黄的脑袋,嚣张的朝身后竖了个中指,嘲弄道,“这就是你们做警察的下场。”
砰的一声,屏幕骤然熄灭。
熄灭前一秒,姜北终于听到他的声音。
仿佛世界骤然崩塌。
她想起临走之前,陆厉川还特别郑重的抱过她。
他眉眼清冷的站在寒风里,痞笑着挑眉,说,“有我在,能有什么事儿。”
他的语气像个嚣张的流氓。
可却是她一直认识的模样。
好像在所有人眼里,他都厉害到无所不能。
在他离开之后,姜北还在想,等他回来,她要从家搬出来。
买一个小房子,离他近一点儿,买点鲜花,地毯,好看的衣服和男士用品,甚至想跟他早一点组建一个小家。
只属于她和他。
可这些她都还没来得及说。
没来得及告诉他。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一样。
姜北没有哭,
甚至清醒冷静的不可思议。
她起身,擦了把眼睛,关掉电脑,穿上厚厚的羽绒服,转身从研究站走了出去。
天黑了,外面风雪呼啸。
雪越下越大,她却转身,开着车径直转弯,驶向几公里外的培训中心。
夜静悄悄的。
窗外只有风声刮树叶的声音窸窣作响。
车子开的很快。
平时三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十几分钟就到了。
车子刹停,姜北从车上跳下来,关上车门,走进培训中心。
可培训中心里面并没有人。
平时热闹非凡的操场和宿舍楼像是伴随这场风雪陷入沉睡似的,没有开灯,没有窃窃私语的夜谈。
连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都没有。
姜北抿唇,转身进了行政楼。
行政楼里面也没有人。
打电话给方志,没有人接。
打给陈学武,也是一样。
所有的寒冷和落寞仿佛被集中到了此刻。
姜北没有走。
而是下楼,顺势坐在了行政楼的楼梯口,时不时靠着墙壁刷一刷微博。
搜索关键字,上一条视频已经被屏蔽了。
或许是怕引起恐慌,或许是因为太过残忍。
原来的视频已经看不见了。
甚至连为数不多的评论也被删的没剩下几个。
姜北一直都很冷静。
直到方志第二天从山下回来,替老顾队拿换洗的衣服,才在门口看见她。
看到她,方志愣了一秒,转身想走,可姜北已经手疾眼快拦住了她。
“你知道陆厉川在哪儿吧。”
“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你肯定知道。”
“对吗?”
被风吹了一夜,她冻的脸色惨白,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表情。
方志心有不忍,侧头紧咬着牙关,太阳穴动了好几下,才说,“川哥他……”
“我看到了。”
“那个视频。”
“我看到了。”
“可我不信。”
“他答应我会回来的。”
“你们不也这么认为吗,他一直都是最好的。”
所以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事儿呢。
方志忍的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攥着拳好半晌,才说,“姜北,我们也这么想。”
“可你知道吗。”
“这些天,我们抓到视频里那些人了。”
抓住那些人以后,陈学武和方志几乎是连夜审讯,撬了好久才撬开那些施暴者的嘴。
他们都说,陆厉川活不了了。
可方志不信。
姜北也不信。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那不是还没有找到他吗。”
没找到就还有希望。
“所以他也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也可能只是那些人在撒谎。”
说完,她忽然又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在下什么决定。
方志看的难受。
忍了这么久自己也忍不住了。
红着眼眶说,“你要想哭就哭出来。”
“这样川哥也会心疼。”
可他又不在。
怎么会知道呢。
姜北擦了把冻僵的脸,又听到方志说,“这是川哥走之前让我帮他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