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既然这么说了，姜北也不问了。
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出乎意料的热闹。
邹琳琳在化妆，门外有人在用吹风机吹头发，还有人正对着穿衣镜换衣服。
热闹的好像要开一场盛大的party。
看到姜北，邹琳琳连忙起身过来拉她。
“快快快，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你要先化妆还是先洗澡，我们两错开时间计划一下。”
“只有三十分钟了，要抓紧时间。”
“什么三十分钟？”姜北拿起桌上的水，坐到床上，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喝完水，她神色淡漠的往床上躺。
邹琳琳停下卷头发的动作，说，“陈指导员没告诉你吗。”
见姜北挑眉，她接着道，“我们今天下午不用训练了，可以随意穿着，去放映厅看电影。”
“谁说的？”
“陆教官啊。”
邹琳琳说完，继续对着镜子一层一层涂口红。
一边涂，一边想什么似的，问姜北，“你下午要不要请个病假。”
姜北摇摇头，没再说话。
却不太信陆厉川会因为那个女生的一番争辩，就改变自己的处事原则。
下午，放映厅里坐满了人。
不知是为了烘托气氛还是别的什么，等人都到齐以后，窗帘全被拉上，缝隙里仅渗进来的光也被漆黑吞没。
姜北原本该在前排，可她来晚了，不想一排排绕过去，索性坐在最后一排，拒绝了正在挥手的方志。
方志见她懒得动，便作罢。
坐下没多久，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高大的阴影投射下来，遮盖了眼前仅剩的光明。
姜北一侧头，就看到陆厉川拿着手机坐了下来。他一手插兜，一手在手机屏幕上按键游走，长腿在宽阔的间距里随意交叠，眉眼俊朗又迷人。
她眼皮沉沉的，却还忍不住打量。
好看的人啊，就是这么赏心悦目。
他随意的一个抬眸，都惹的放映室里的女生纷纷偷瞄。
姜北不一样。
她光明正大的看。
手枕在座椅的扶手上，她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明目张胆欣赏他发信息时候的样子。
英挺的眉，深邃的眼，挺拔的鼻峰和紧抿的薄唇。
还有长如蝶翼的睫毛。
仔细看下来，他真的很帅。
姜北发现，陆厉川有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
每次思考或者干什么的时候，他的眉头就会皱成一个川字。
时深时浅。
训练队里打扮漂亮的姑娘，一多半都是冲着陆厉川来的。
看到姜北离他坐的那么近，当下就不开心了。
姜北听到小声的议论，没当回事儿。
可正看着，陆厉川却侧头，大手摁住她的脑袋强扭过去。
“看电影，看我干什么？”
她轻笑着抿了抿唇，没再回头。
周围偷瞄的女生被他扫了一眼，也都讪讪的收了心，转身专心去看电影。
电影是关于线人潜伏的。
画面里，有人彻夜不眠守在宾馆，熬得眼睛血红，有人为追一个消息躲进污秽不堪的下水道，被熏得狂吐不止，也有人咬牙在家人濒死的时候配合警方抓捕罪犯，连哭一声都不能。
紧张刺激，热血不甘。
其中最让人震撼的一段在影片末尾。
一对夫妻，为了抓住拐卖儿子的人贩子，成了唯一见过犯罪嫌疑人的警方线人。
他们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徒步跟踪几千公路，吃糠咽菜，馒头咸粥，甚至怕人跑了没办法的时候用中性笔狠扎大腿，就为了不让自己犯困，错过跟踪嫌疑人的机会。
他们哽咽着说，“我们一定要把儿子找回来。”
“这个社会上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跟我们一样，我们的儿子找回来了，他们的也就找回来了。”
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同病相怜。
姜北不知道。
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知道。
可每一个人都被夫妻两最后倒在血泊里的眼神震撼到了。
他们挣扎着向黑夜伸出手，直到颤抖而不甘的抱住已经快要不认识的儿子，才笑了笑，虚弱的闭上眼。
影片末尾，画面戛然而止。
还有一段文字。
——摄于2017年2月，大年三十。取自真实追踪素材。
所有人都被最后出现的那个儿子震撼到了。
“没错，那个儿子就是我。”
陈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讲台上。
他脱下帽子，拿在手里，站的笔挺，对着影片最后的画面敬了个礼，才转过身来，看着台下各自沉默的队友们。
他抿了抿唇，眼底有泪，却还是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揭开这道伤疤很难，可我为我的父母骄傲。”
“他们做了这个世上最伟大的事，同时也成为了这个世上最优秀的线人之一。”
“今天我揭开这道伤疤，不是为了让大家同情我，而是想告诉你们，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我们身边，一点儿都不遥远。”
“做线人是一个充满各种可能的职业，有危险，有成就，也可能使我们丧命于此，更别说放不下的其他东西。做线人的时候，你没得选，最狼狈的时候可能连街上要饭的乞丐都不如，如果下不了决心，沉不下心面对一个最真实最难看的自己，等真正行动的时候怎么可能拼尽全力。”
这才是那条纪律背后的意义。
也是培训队慎重考量后的决定。
陆厉川和陈寒他们商量过，看完这部影片后，给培训队每个人三天时间，让他们好好想一想，重新做好决定再开始正式训练。
有些人由于各种条件限制，成为不了警察，于是听到可以和警方合作做线人，便一股脑冲了上来。
也有的人只是因为看了一部热血沸腾的电影就煽动了蠢蠢欲动的内心。
可要不是那个女生提醒，陆厉川都快忘了。
他们和他不一样。
在他的观念里，这个世界，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愿意为了守护安宁做这份事业，哪怕终其一生。
可这些队员不一样。
他们还小，或许连现在这个决定会带给他们怎样的生活都不知道。
所以他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在最清醒的情况下决定自己的选择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