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会不会后怕陆厉川不知道。
但她的冷漠无情倒是表现的很明显。
比如，下山的时候。
他和老路从农家乐里出去的时候，梁晨他们已经被护林队的兄弟带回基地，颠簸的山路秋风瑟瑟，身后方志和鲁南正一前一后揉着被震麻的大腿小跑上来。
“川哥你等等我们啊。”
“慢点慢点。”
“让我看看你的伤啊，要不帮你打个120？”
方志从地窖出来的时候，借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只看到陆厉川肩膀后面血淋淋的一片。
被他用外套盖起来了。
姜北正在担架上躺着，闻言下意识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黑暗里，她的眼睛清湛又黑亮，还带着未蒸发的水汽。
直直和陆厉川的目光碰到一起。
可下一秒，她又扭头挪开。
好像刚才的担心纯属多余。
陆厉川心里好笑，挑眉看了她惨白的脸色，抿了抿薄唇，侧头拍了方志一把，挥开他的爪子。
淡声道，“你去开车。”
“别在这儿吵，吵的我脑子疼。”
“那你呢川哥，你跟我一个车吗？”
不等陆厉川说话，老路就递了根烟给他说，“方志你先上车，一会儿该带谁下车我让他们过去找你。”
方志也明白。
他们这次行动为了保密，除了护林队和培训中心的同事，一点儿风声都没往外泄露。
更别说大张旗鼓的准备120救援队。
爆炸发生以后，再叫车已经来不及。
所以清点人数处理现场的时候，老路已经做了详细的安排。
“再废话你川哥真要流血而亡了。”
老路笑着调侃。
方志腿脚还在发麻。
但开车却没问题。
想到执行任务前打了n个电话他都没空接的女朋友，方志没再含糊，转身上了车。
而老路安排伤员分批下山的间隙，却看到陆厉川靠在旁边一棵树上没动。
目光一直看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也没有一直看着地上。
中间扫了几眼姜北。
她安安静静躺在担架上，眉眼苍白冷清，因为哭的太狠，眼周围一圈还是红通通的。
透着水汽。
像极了一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樱桃。
可又好像透着几分莫名的委屈。
陆厉川想起那天晚上，方志被罚跑圈的时候跟他闲聊。
那时跑完二十圈，方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从楼上下来的陆厉川无奈苦笑。
“卧槽卧槽，累死我了。”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抱不平，“可我觉得自己没说错啊。”
“川哥你就是对姜北有偏见。”
以前在警队的时候，他虽然高冷。
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有的。
从来不会特别针对一个人。
也不会对人冷言冷语进行嘲讽。
可遇见姜北以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他说话毫不客气，直白又扎心。
而且次次都正中痛点。
有时候方志都为姜北心疼。
可他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察觉过。
说了就说了。
也没在乎伤不伤人。
因为不在乎。
现在想起来，的确挺混蛋的。
陆厉川哂笑一声，半晌，捏着手头的半截烟没再抽下去。
反而是老路，安排好一切之后，见他迟迟没有动静，连忙过来催他。
“行了行了，快走吧。”
“风一吹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我给你和研究站受伤那姑娘安排到一个车上了，你小子没意见吧。”
“我能有什么意见。”陆厉川舔着后槽牙笑。
可姜北却有意见。
陆厉川上车的时候，看到有人把姜北从地上的担架上扶起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一人一个方向，一前一后走到车门跟前。
陆厉川抿唇，眼眸一顿，伸手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可他刚坐定，就听到外面的小姑娘对旁边护林队的战士说，“有没有别的车。”
“给我换一辆吧。”
陆厉川脱外套的手一顿，听到小战士不解的问，“为什么啊？”
“这辆车上就有空位，挺宽敞的啊。”
宽不宽敞是其次。
姜北抿着唇，眉眼清冷的扫了眼车门里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半天才说，“配不上呗。”
坐个车而已，什么配不配的上的？
小战士一脸蒙蔽。
陆厉川却听明白了。
还在记仇呢。
他舔着嘴角笑了下，漆黑的眼仿佛一汪深潭，在夜里无端泛起波澜。
姜北捂着简单包扎过的头，还想说点什么，话没开口，眼前晃过一道人影。
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人伸手攥住。
陆厉川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三两步走过来，对那个小战士说，“你去忙吧，她交给我就行了。”
“好的陆队长！”
“辛苦了！”
小战士敬了个礼，转身跑了。
姜北胳膊被攥的生疼，扭头看了眼身边眉眼硬朗的男人，咬牙笑出一声，并不想看见他。
一是因为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二是想起不久前崩溃失态的样子觉得丢人。
不想再被羞辱。
可陆厉川压根没有要问她的意思。
他攥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还记仇呢？”
他嘴里叼了根没有点的烟，眉眼痞气，虽然受了伤，可手上力道不减半分。
冷硬俊朗的轮廓在黑暗中棱角分明。
整个人也更显挺拔。
姜北心情复杂的瞥他一眼，轻嘶了口凉气，反问他。
“你觉得呢。”
“陆大队长够健忘的。”
她嗤笑，“前半个月还态度坚决的要跟我划清界限，别让我缠着你。”
“现在又主动跑过来拉拉扯扯。”
“不觉得打脸吗？”
她的语气不冷不热。
眼底的情绪也晦暗不明。
可生硬中却藏了点难以察觉的委屈和憋屈。
陆厉川眉眼深邃的看了她几秒，难得觉得自己理亏。
半晌，他低笑一声，似乎无奈侧了下头，说，“那你想怎么办？”
他的嗓音淡淡的，低沉沙哑，骤一听到，姜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一对上他的眼，却又看出几分清冷淡定的意思。
语气是软的。
人却还是硬邦邦的。
姜北被气笑，想挣脱，可陆厉川却径直拽着她往车上走。
一边走还一边沉声道，“去医院要紧。”
“有事儿回去再说。”
他肩膀上流着血。
白色衬衣染成一片。
远光灯打过来的时候，姜北才发现。
可他却从头到尾提都没提。
扭头看到还在奔波的护林队，又看了眼他微弓的背，她到底还是闭了嘴，捂着额头跟他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