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代不同,而且何执玉养尊处优,眉目之间还都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但是其中笼罩的清愁还有凝重,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坚强倔强都是如出一辙。
“别人说起你,都说你自少年便独自持家,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我便觉得佩服。”赵栀开口说道,眼神之中满是激赏。她进入何府,路上所见的仆人无一不是谨言慎行,尤其跟晋国公府比起来,那便是规矩多了,其中便可见何执玉用在其中的心血。
“我不过是模仿我阿娘的做法罢了。”何执玉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少年管家,她不是没有吃过亏,但是挫折总是能极快的让人成长,再加上何执玉的父亲着重将她当成男孩一般培养,跟自己的兄弟们一起上学读书,使得何执玉的眼界见识都不是寻常人可以相比的。
何夫人如此,何冲也没有再娶的意思。其实就他这种情况,再娶也不是什么大事,原配夫人虽然还活着,但是生不如死,也半点担不得作为主母的责任,何冲就算是再娶,原配的娘家也不好说些什么。但是何冲自此之后就婉拒了一切想要给他做媒的意图,只让女儿主持着家中中馈,乃至于夫人的嫁妆,家中的产业,何冲也都是提前做了分配,让几个孩子自己学习管理自己的产业。
何夫人留下三子一女,何冲不仅对两个儿子管教严格,对于女儿何执玉更是如此。也是因为有这样颇有眼光的父亲,何执玉才能如此卓尔不同。
她的三位兄长,也尽数走了科举的道路,大兄与二兄都已经高中进士,如今一个外放平州,一个在工部做主事。最小的兄长还是太学生,据说文章也写得非常好。一门连父带子三个进士,眼看着以后还要在多出一个,何府在京城之中是出了名的家风良好,子孙争气。因此何执玉虽然在贵女交际圈人缘一般,但是却也是举足轻重。
也有那些闲汉说这是老天不忍心何夫人遭此大难,于是回报在了儿孙辈上面。
赵栀静静的听着何执玉讲述家中的事情,心中却是遗憾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何夫人遭此大难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如今就算还想载重新调查,人证物证俱都不在,也没有翻案的理由。可是若是以此劝何执玉放下心中怀疑,那也未免太过轻飘飘了。
那样的沉重,不是经历过的人就不会理解。赵栀很清楚,旁人都没有立场去劝解。
何执玉越说越兴起,似是要将心中的所有烦恼都倾吐而出。她虽然性格坚韧,但是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终归也有灰心丧气的时候。偏偏身边没有什么人能够倾诉,告诉父兄,他们虽然与自己情感相通,但是他们心中也很苦,说给他们那是加重他们的心理负担;告诉身边的丫鬟,她们也只会劝自己宽心,可这种事哪里是宽的了心的。
说给朋友亲戚?他们也不能体会到自己的心情,还不如闭口不言。
就这样心中的苦闷无处诉苦,直到此时见到了赵栀。不知道为什么,何执玉莫名觉得看着赵栀的眼睛,她是能够理解自己的。
果然,赵栀并没有如同常人一样劝说自己放宽心不要再想这些事,也没有说自己杞人忧天,她只是默默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听着自己诉说,眼神交汇的时候,何执玉便明白赵栀是懂自己心中复杂的感情的。
这么多年了,她何尝不想放下?只是躺在床上的母亲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自己,她不能放下。当年的事情真相永远都在折磨着她,永远都在她耳边呐喊着为什么。
虽然无法安宁,但是有人能理解自己,哪怕只有片刻都让何执玉觉得安慰。她转头对赵栀说道:“跟你说说话,倒让我觉得好了一些。”
赵栀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样的情况,我以前也遇到过。”
“哦?”何执玉不由的微微侧目。她原本以为自己碰上这样的事情就已经足够无奈了,难道还有比自己更加无奈的人么?
“是这样的……”赵栀前世遇到过的案件,稀奇古怪乃至痛彻心扉的也有不少,她随口便举出了一些案例,只不过换了时间地点,只说是邻县的乡下发生的。
那些案件,有些也是真凶逍遥法外然后亲属复仇的,这些在现代法律体系之中也是犯罪行为,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依然能得到最大的同情。
果然何执玉听了一些,便喃喃自语:“果然还是我坐井观天了,只觉得自己是最痛苦的。这世界上依然还有许多人要比我痛苦百倍……”
这句话赵栀倒是深以为然,这世上总归是苦人多。真正能够称心如意的人十分少,你的痛苦在他人看来可能也并不算什么,自己的痛苦也总是很少被其他人理解,人的烦恼也是由此而生。要不怎么说人活着就是受苦呢?
两人这么走一路说一路,很快又回到了绣楼。何执玉的绣楼因为地势高,所以站在二楼便可以看到整个何府花园的景观,何执玉便在二楼接待赵栀,聊天看书,好不愉快。
“对了,这一次的赏花宴你可是大出风头,”二人说着说着,便提到了结束不久的赏花宴,何执玉忍不住笑道,“我这几日出门,遇到别人,倒有不少人过来跟我打听你了。”
想必是见到那一日何执玉与赵栀相谈甚欢,便认定二人交情不错,所以找上何执玉来打听自己的事情吧。
赵栀也是无奈,“我可是得罪了荣庆公主的人,他们不怕荣庆公主到时候降罪吗?”
“荣庆自然有她的圈子,可是整个京城那么多,有那么多家小娘子,又不是都围着荣庆转的。再说了,她们也只是好奇,真让她们跟你来往估计也不会愿意。”
何执玉直言不讳,这几番交谈她已经明白赵栀不是那种只要听好话不爱听实话的人,真话不会伤害到她。
果然赵栀毫不在意,甚至调侃道:“你说的那么直接,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实际上她脸色轻松,根本没有半分伤心的样子。
何执玉抿嘴笑道:“你少装相,你若是在乎这些,赏花宴上就不会跟荣庆那般争锋相对了。”
话题一转,何执玉又道:“周禛在赏花宴上如此诚心相待,倒是让京城中不少娘子动心了。”
“已经有了荣庆,这么看来之后我又要多情敌了?”赵栀一本正经地叫苦不迭,“虽说情敌的存在证明了我眼光好,但是太多了也实在叫人难以招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