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芸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曾经心心念念，那么重视那么在乎的人，却在突然之间留在脑海的身影就模糊了。如今想起周禛，许知芸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波澜，就好像想起来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似的。
虽然回首往事，她不后悔自己为周禛所做出的那些努力以及不懈的争取。但是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她已经不想再去经历这样无休止的等待以及眼看着就要达成愿望紧接着又落空的大喜大悲。她想要过一点平常人的生活。
就比如说眼下，嘉王送的这些小玩意儿，精巧细致，看上去像是用了心的，她虽然早过了喜欢玩闹的年纪，但是也很享受这些东西。尽管她心里很清楚，这未必就是嘉王亲手搜集的，大概他吩咐给手下人一声，手下从哪里买来的吧。
不过管他呢，何必计较那么多。他有这份心，就已经释放出了善意，这对许知芸来说是一个好兆头，至少总比嘉王妃那样相敬如冰要好吧。
陆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许知芸半低着头，看上去十分柔顺：“你就要出嫁，我却没什么能帮你的了……”
身为一个母亲，总是既期盼着女儿出嫁的那一日，又害怕那一日来得太快，她还舍不得女儿离开她。那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儿仿佛还在昨日，今天就已经长成了妙龄少女，要去别人家生活了，或许很快少女也要成为母亲，孕育新的生命。
这样的循环亘古往复，一代代人这样走下来，一想到这些，就有一种别样滋味弥漫在陆氏心头。就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只是这个大循环上的一圈，每个人都是无名无姓，默默来过又默默消失。
“阿娘，怎么能这么说呢。”许知芸抬起头，眼神柔和，“十数年养育爱护，怎么能说没什么能帮的呢。”
陆氏忍不住泪盈于睫，她这一段时间哭泣的次数大概比前面十年加起来还多。洁儿去世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现在才知道只要她还会觉得悲伤，眼泪就永远没有流尽的时候。
“从今以后，你去了嘉王府，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陆氏喉头哽咽，勉强从嗓子里面挤出了这句话。
从前她一直都很以许知芸自豪的，许知芸聪明而且灵活，在京城之中的贵族少女之中也是出挑的，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她，而且她也很让陆氏觉得放心。
临到了她要出嫁的时候，陆氏才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担心与放不下。去了嘉王府，许知芸能跟嘉王处好关系么？还有最要命的正妃在，她是个好对付的人么？
这一桩桩疑问压在陆氏心里，叫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阿娘，我心里有数，你放心。”许知芸主动拉过了母亲的手。她一直都很清楚陆氏在担心什么，但是那偏偏不是许知芸担心的地方。无论正王妃是一个什么性格，许知芸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自己有品级，正妃也不过是名义上比自己高一等，那又如何？若是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冷若冰霜，对万事万物不闻不问，正好称了许知芸的心意；如果她终于感觉到了威胁，决定要跟许知芸郑懿个高下，许知芸也不怕。
陆氏叹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眼睛：“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许知芸站起身来，心情复杂地目送着母亲的身影离开，正好看到了阿爹许文华也出现在门口，看上去像是来接陆氏的。
许文华的目光越过陆氏，落在了许知芸的脸庞上，静静地看着她。许知芸回望着父亲的目光，父女二人目光交汇之间，神情都是一样的平静之中略带着哀伤。
许知芸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自己房间，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多日不见，许文华竟然显出了几分老态，这让许知芸有些惊讶随即便是满心的不是滋味。
“保重。”许知芸看着许文华，张着口说出了这句话，她没有出声，但是许文华看见了她的嘴型，就知道女儿想对自己说什么了。
他点点头，扶着陆氏离开，临回头又最后看了一眼许知芸，然后便转过头，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十日之后，许知芸出嫁。许府并没有大肆宴请宾客，只请了几桌亲朋好友，嘉王倒是很给面子，亲自过府迎娶许知芸。将一切的仪式进行完毕之后，许知芸拜别父母，登上了花轿。
这一路上也没有吹吹打打的，毕竟只是纳妾而已，比不得娶妻那般热闹的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晓。许知芸就这样进入嘉王府，开始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嘉王府选址很好，地方也很大，沿着府门的中轴线上，就是嘉王夫妇的主院，两边各有两个小跨院。许知芸所住的就是东跨院，叫做明月院，据说这个名字是嘉王亲自取得，牌匾也是嘉王亲手写的，目的就是为了迎接许知芸。
许知芸曾经站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嘉王的字也是名师所教，颇有几分风采。亲手所书，足见重视，今后自己的人生，就会在这里再一幕幕上演吧。
婚后三日回门，许知芸已经改换了妇人装束，身着一身绯红衣袍，回门看望父母。嘉王也一同跟去了，许知芸还是很感谢他的。因为侧王妃回门，王爷不必跟随。但是嘉王为了给许知芸做脸，还是抽空陪她回来了。
陆氏见此情景，就算心中有再多不甘心，此时也都尽数压了下来。
“王爷对你可好？”陆氏低声问女儿。这一句问话之中，包含了无数担忧还有关怀。
“阿娘你放心吧，王爷对我很好。”许知芸点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新嫁娘的羞涩，坦然的就好像已经跟嘉王是老夫老妻了。
陆氏只觉得肚子里头的千言万语都不好说出来，但是女儿说好，那便是好吧。
“那王妃……”陆氏欲言又止。
“婚后第二日我要去给她请安敬茶，她派了身边的嬷嬷来，说身体不适不便相见，请我随意，还把家中的钥匙也都送了来。”许知芸说到这里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不想见到自己很正常，妻妾就没有真心关系和睦的，但是送出了钥匙等同送出了管家权力，这一位正王妃当真无欲无求到了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