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手心,温鸥肩膀不住地抖动着,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心疼。
他又惹她哭了。
认识这么久以来,他让她承受了太多痛苦,就连记忆中有限的快乐和欢笑,也是掺杂了利益和算计,成为她心底痛苦的一部分。
“对不起。”
他欠她这句话真的太久了。
“小鸥。”他吃力地趴附在她耳边,带着一丝苦涩叙说道,“如果我当初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我一定选择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应该值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而并非只能配他这个私生子,跟着他尝过这么多心酸与痛苦。
“很抱歉,我从来都不是你心里想象的样子。”
他还记得她理想的爱情模样,真正温柔的白马王子。很可惜,他其实并不温柔也并不是一个王子。
他是生长在孤儿院的孤儿,带着满腔仇恨,披上优雅的外衣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伪装者,从来都学不会爱,骨子里的掠夺让他只会占有。
如果,假使说如果,他是顾家的孩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真正王子,那他跟她也许就是另一种结局。
但可惜,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薛玉琅眯眼看着眼前这一切,最终在手下的劝导下从窗户的另外一边逃了出去。
苏蓉被血腥充斥了整个内心,只会举起刀再一次地冲着瞳孔中的身体刺下去。
盛楚的整个脊背都已经被透出来的血液染红,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模糊下去。
另一只手勉强动了动后从温鸥身后缓缓地抚上了她的肚子,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诉说道:“小鸥,回去把孩子打了吧,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
她跟他的最后一丝牵绊也被截断,这样她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开始新的生活。
盛楚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你看,他到最后一刻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但一切都太晚了。
捂在温鸥眼睛上的手缓缓地垂落下去,指尖拂过她泪流满面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和嫣红的薄唇,最终落在了地上。
他趴在她的背上,似乎连心跳也停止了。
温鸥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着,她张着嘴,却只能无声地哭泣,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她用力地抓住盛楚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嫣红的血液将她们缠绕在一起。
身后仿佛有人赶了过来,制服了苏蓉,温鸥却感觉周围都成了一片混沌,唯有背上那一丝温热成为她仅有的感知。
不管当初有多痛恨,又有多么想要斩断关系,但当这个人真的不在了时,她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塌陷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有这么爱他。
利用她为好,不爱她也罢,她都已经陷下去了啊。
一个月后。
经过昨夜的雷阵雨后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一个女孩提着一个保温桶迈进了住院部大楼。
服务台的护士对着她礼貌颔首:“温小姐。”
女孩笑了笑,报以微笑。
她迈步走到了走廊尽头倒数第三间病房,推门进去后走到病床边,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眉眼精致,带着一股病弱的苍白让他显得孱弱了几分,此刻他紧紧地闭眸,像是从亘古沉睡至今。
女孩拿出筷子和筷子凑到男人耳边,敲了敲碗。
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蹁跹的蝴蝶一般,振翅而飞。他微微转过头看见女孩时,微微一笑:“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早点让你吃饭还不好?”女孩不满地翻了个大白眼,将保温壶打开,露出里面香甜软糯的粥,“我今天厨艺又进步了!”
男人撑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眉眼染上一抹笑意:“那我必须要尝一尝了,只有品尝者才有资格做出评价。”
女孩递给他一碗,看着男人低头喝粥的模样便在一旁静静地坐下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道:“对了,苏蓉和薛玉琅的案子明天就开庭了,听说会判得比较久。”
距离那一场劫难才过去没多久,但温鸥却感觉已经恍若隔世。
那一天她永远都忘记不了。
盛楚被捅了四刀,当顾寒琛和秘书带人感到饿时候,他已经趴在她的背上失去了意识,她被他护在怀里,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但肚子却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产生了一阵绞痛。
魏城亲自给她做的检查,彼时的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眼神坚定地告诉他。
“我要这个孩子。”
这是她和他费尽力气,甚至搭上了大半条命才保下来的孩子,她必须要让它安然无恙。这最后一个请求,她不能答应他。
但盛楚却没能醒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他伤得太重了,身体自动陷入了休眠,被推进了ICU。
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她站在玻璃墙外看着他,在父亲质疑时,坦荡地承认了自己怀孕,并决定要守着他醒过来。
她爱他,就算跟她的理想型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依然爱他。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在等来了盛楚的律师后,背靠病房的门哭得泣不成声。
律师说,盛楚已经立下了遗嘱,一旦他发生了任何意外,名下所有资产包括公司股份,统统都由温鸥继承。
她知道,即便他死了也依旧想要护她周全,有了这些股份,她就可以摆脱她父亲的控制,不必再成为商业联姻的棋子。
她打了孩子,可以重新遇见一份爱情。
他总是这样,擅自决定踏进她的生活,又擅自退出。
这一次,她不允许。
于是他在ICU里陪盛楚说了两天话,黄昏降临的某一天,沉睡的王子睁开了眼睛。
想到这里,温鸥便忍不住想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歪头笑道:“医生说你求生欲很强,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昏过去之前跟我说让孩子打掉,不怕我去找别人?”
盛楚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放下粥,拿过纸巾擦拭唇角,轻描淡写:“场面话而已,你还真信了?”
温鸥睁大了眼睛:“那你还把资产都转入了我名下?”
“我又不知道会突然发生意外。”盛楚抿了抿唇,目光直视着温鸥轻笑道,“我得承认,我远没有那么好心去成全你,我不想让你跟别人在一起,所以我醒了。”
他不想将她拱手让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来生,也不想等到来生,于是他从地狱重返人间。
“现在进度条有多少了?”盛楚笑着问道。
温鸥一怔,随后别过头,耳根有些红,她随便比了个长度,末了又扩大一些,声如蚊蝇。
“马马虎虎比上次多一点吧!”
夏风从窗户口吹了进来,将女孩的情绪掩藏在话语中,送进男人的耳朵里,他轻笑一声,让人耳朵都烧红了。
“那我会继续努力的,争取有生之年达到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