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俏早就想过,余斯年如果一直走这条路,是真的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是自己放在心里想想是一回事,给人这么直白的说破事实又是一回事,那就像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某件事被人强迫着不得不去面对一样,是让人难受和焦灼的。
楚俏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的眼前晃过无数个余斯年的影子。
重生后在卖粽子的老奶奶家借住,董小莲拿着红肚兜带着余斯年来找自己,就是为了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让赵建柱误会自己不守妇道。
那是她第一次见余斯年,那个俊俏又邪魅的余少爷,眼睛里带着桃花的余少爷;
再然后便是余斯年救了小妹,去镇上的路上跟余斯年邂逅……
余斯年为了跟自己做朋友,而认赵建柱做大哥;
余斯年家变,余斯年自首,余斯年跟余老板的小三谈判,余斯年变卖家产带着成了植物人的余老板和母亲远走他乡……
楚俏突然发现,出来以来跟余斯年见了几回面,都是他在关心着自己帮助着自己。
而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起过要问问余斯年,余老板现在怎么样了?你母亲现在在呢?她身体还好吗?
当初自己又为余斯年做过什么呢,不过就是在他守灵时给他送过一碗面而已,可是他,却帮助过自己这么多这么多。
多到现在想来,还都还不清的地步了。
“楚俏!”谭老见楚保俏发呆,以为自己话说重了她生气了。
楚俏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好的爸,我记住了,等咱们回了红旗镇,我跟他这辈子应该也不会见面了,自然也不会再来往的。”
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的男子,终于要在自己的生命长河里消失了。而今他的眼睛里不再有星星,有的只是孤寂和疲倦,也许还有杀戮和血腥吧。
“嗯,你自己想清楚就好,爸也不是想管你跟啥样的人做朋友。可是我干了一辈子公安,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哪个人生下来都不是坏蛋,走上这条路的人大多数都是环境所迫,可是一旦一脚踏进去,想收山就难了……”
楚俏点点头,“我明白爸是为我好。”
她端着碗碟进了厨房,谭老却走到沙发前一拍看电视的孙老,低声道:“老孙头,明天再俩还是得出去走动走动。”
孙老冲着谭老挤挤眼,“我就知道你老头,让你在家干做着,你得急疯!成,那明天咱们就出去走动走动。”
夜里十点半,看三位老人屋里的灯都熄了,楚俏换了鞋子出了家门。
站在公用电话亭里,楚俏犹豫再三,还是再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楚俏就要绝望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突然响起久违的声音。
余斯年懒懒的,似乎是大梦初醒,“不是说了别再打这个电话吗,我说过我不用这个号码了。”
“我只是想再试一下。”楚俏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有什么事?”
“你还记得岳淑霞吗?”
余斯年吃吃笑起来,“呵呵,我还真是没有料错你,你可以去做侦探了。短短两天时间,你就查到岳淑霞头上了。”
“你记得岳淑霞?”楚俏吃惊的问,“你调查过她?赵建柱有没有在她那里?”
“如果赵建柱在她那里,你觉得我会瞒着你让你白跑这一趟吗?”余斯年反问,“楚俏,原来你是不相信我的啊。”
楚俏语塞,心一横还是说出了实话,“我相信的,是从前的那个余斯年,而不是现在的这个。”
“余斯年只有一个,没有什么从前和现在之分,最起码,在楚俏面前,他永远就只有一个。”
楚俏鼻子一酸,这夜半时分的空气很冷,夹杂着潮湿的海风的味道,咸咸的,像眼泪一般。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紧紧攥着话筒。
过了好久好久,余斯年叹息,“我白天就跟你说过了,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因为我都已经做过了,包括找到宾客名单,一个个询问当时的情况,我甚至还差点派人绑架吴老板的儿女你知道吗?岳淑霞的家里我去搜查过,我还派人跟踪了她好几天,她的行踪并没有可疑之处,她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住,没有发现有男人生活的迹象。楚俏,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楚俏哽咽着争辩,“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你自己不撞到南墙上把头撞破,你会信吗?你不是要来了结心愿的吗?现在我说这些,有没有把你的心愿了了?你觉得秦微时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吗?我们到底欠了你什么了?我们对你做的还不够吗?
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明天可以安排人带你去岳淑霞家看个究竟,我甚至可以把我派的人那两天拍的岳淑霞的行踪照片拿给你看。”
“对不起。”突然之间楚俏仿佛泄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她后背靠在肮脏的玻璃壁上,慢慢往下滑,直到坐倒在地面上。
她抱着话筒放声大哭起来,不住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余斯年不再说话,也不知是把话筒放下又去睡觉了,还是在那边静静的听着楚俏大哭。
直到公用电话自动切断,里面传来“嘟嘟”的盲音,楚俏依旧抱着话筒浑然不觉的哭着。
她心里有个声音跟她说:“回家吧,该回家了,别再折腾了,把赵建柱放了吧,他是真的死了啊。”
可是又有个声音跟她说:“不,你不能这样,赵建柱怎么会死呢,你明明知道他没有死的,他肯定是因为某些不得以的原因才无法回到你身边,你要坚持住,你要等着他啊。”
楚俏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着,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肩上。
那是谭老的手,老人花白的头发在夜风中飞扬着,满脸的皱纹写满了疼惜和悲怆。
他知道这次深圳之行即将结束,楚俏终究是要向命运屈服低头了。
谭老扶着楚俏站起来,将身上的外套披在瑟瑟发抖的她身上,“丫头,好好的,跟爸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