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兄弟和楚俏赶到赵建豪家时,赵家大院的人差不多都来了,门口还围着许多看热闹的村民。
赵五婶的尸体放在床上,旁边是她平日里盖的那床烂被褥。
屋子里很静,并不像其他人家亲人去世那般传出震天的哭嚎声,只有赵家院子里的老大赵大叔在低声跟其他人吩咐着什么,再就是门外村民的小声议论声。
赵五叔依然像昨天晚上时那样默默坐在门后的小墩儿上,手里拿着烟袋锅子,放在嘴边却没有抽,只是愣神。
赵建豪则跪在床边,低垂着头,两只手紧紧抓着打满补丁的裤子,手背上青筋凸着。
楚俏站在门口,看见房梁上还吊着一根麻绳,心里一阵难过。
她以为赵五婶只是性子硬,因为住院花钱太多闹着回家来便罢了,却没想到,那看起来几乎奄奄一息的赵五婶,竟然能下定决心上吊自尽,就是为了不给家里的男人和孩子再增加负担。
可是这一切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因为穷?
楚俏走到赵大叔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来,“叔,您是赵家院子里的掌事儿的,五叔家也没什么钱,平日里给五婶看病也欠了不少外债。这点钱您帮建豪收着,把五婶风风光光的送走吧。”
“柱子媳妇儿……”赵大叔接过钱,说着话时红了眼睛。
“柱子,你看需要啥,跟咱大叔一块商量着办吧。要花钱的地方咱家出,一定要把五婶好好的送走。”
楚俏见自己男人点了点头,便进了屋走到赵建豪身边,“小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赵建豪听了这话,肩膀颤抖着,抓着裤子的双手却是更紧,骨结变得青白,他抬起泪眼,“嫂子……”
楚俏的声音有些哽咽,“小五,你要这样想。你娘活着也是受苦,现在她走了,便也轻松了。你得知道你娘的心呀,她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若是这般难受,你娘的心里又怎么会好受?”
“哇……”赵建豪终于趴在炕沿上哭了出来,“娘啊,我的娘啊……”
赵五叔听见孩子的哭声,手一抖,烟袋锅子掉在地上,混沌的泪水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终于也是哭了出来。
赵家院子里的女人们都来帮忙,扯了白布给小辈儿们系在身上头上,又给赵五婶擦了身子换了寿衣。
等到灵堂摆好,天也已经黑了下来。楚俏将家里的菜和肉都搬了过来,在赵建豪家给来吊唁的亲戚和村民做饭。
赵五婶因为是上吊自尽,便也没有大办。1990年,全国还没有开始推行火葬制度,守灵三天后,赵五婶便被葬在了赵家的那片坟地里。
这三天楚俏忙着做饭,赵建柱则在外头帮着执事,都是累得够呛。等到赵五婶下了葬,帮忙的人便也都回了自己的家。
楚俏怕赵五叔和赵建豪难受,让赵建柱去他们家看看,自己则在家烧了一大锅开水,打算洗个澡歇一会儿。
楚俏洗完澡歪在炕上,一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发呆。
经过这件事,她心里有了个想法。虽然现在她可以靠着给服装厂画图版赚钱,赵建柱也可以带着队伍到镇上给人盖房子干散工,可是那也只能带几个壮劳力出门干活。
他们自己家以后是不愁花钱了,可是村里人呢?赵五婶的这件事,让楚俏下定决心,一定要帮着赵建柱带领村民致富,不能再这样祖祖辈辈的受穷了,想想赵五婶,就因为出不起看病的钱而上吊自尽,这件事恐怕得让赵五叔和赵建豪内疚一辈子。
可是眼下干什么活好?要说让余老板包地建造纸厂确实是一条出路,可是楚俏毕竟是现代人,她知道新闻里头播报的那些癌症村都是因为地下水污染形成的,眼前的贫困解决了,却给下一代人造成了巨大的隐患。
她自小在城里长大,对农村的状况并不了解。原主的这个脑袋呢,又是个无知自私只知道狭隘算计的农妇。
赵建柱虽然是一村之长,到底也没念过几年书。他能想着带村里的人一块到镇上干活,已经很不错了。可若说跟他商议带着全村的人脱贫致富的事,恐怕是不行的。
那么该找谁商议呢?秦微时?楚俏的脑子里蹦出这个人来,眼下若说有眼界儿的人,也只有秦微时了,可是赵建柱又不喜欢自己跟秦微时多接触。
楚俏眉头蹙着,看来自己得跟赵建柱谈谈。
不多时赵建柱回来了,楚俏便做了晚饭,一家五口人吃完了饭,两个人回到屋里。
赵建柱这三天都在忙活着五婶子的事,躺下刚跟楚俏说了两句话,便扯起了呼噜。
楚俏有了下午的想法,却是睡不着了。黑暗里大睁着两眼望着房梁发呆,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半夜。
就在楚俏朦朦胧胧觉着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院里传来“啪嗒”的一声。
那声音很轻,就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一般。赵家的院墙是篱笆墙,若是有人想翻过来,必然得弄断些许的枝杈。
楚俏愣怔了一下,紧接着便看见窗户底下有一道人影闪过。
楚俏猛地坐了起来,推着身边的赵建柱,“柱子!柱子,你快醒醒,好像有小偷!”
“嗯…媳妇儿你说啥?”赵建柱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楚俏推了十几下才睁开眼睛。
黑暗里四下踅摸着,直到楚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他才算是醒了过来。
“啊!”这“疼”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楚俏捂住了嘴巴。
楚俏贴着他的耳朵,“好像有人翻墙进来了!”
赵建柱立时瞪大了眼睛,这时两人便看见门闩正被什么东西往一边轻轻的拨动。
楚俏害怕的抓住赵建柱,“柱子,怎么办?”
“别怕,没事的。”赵建柱在楚俏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翻身下床。
只见他并没有去开门,而是光脚走到了窗户边上,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也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楚俏只顾害怕的盯着门闩被一点点的拨开,完全没有注意到赵建柱已经翻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