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莲头发蓬乱，原本还算白皙娇好的脸庞此时呈现暗黄色，鼻翼两处全是黄斑。
她整个人瘦得脱了相，仿佛十几天没吃过饭一样，面对面前桌上的饭菜两眼全是贪婪之色，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完，便迫不及待的往里塞，筷子太慢，便上手，油汪汪的手指在菜里戳来戳去，就是赵建柱这乡下汉子看得也是瞠目结舌。
“小莲，你慢点吃！这些菜都是你的！你小心噎着。”赵建柱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
董小莲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唯唯诺诺的点头，伸着脖子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再把都是菜渍的手指在自己裤子上抹了抹。
赵建柱已经跟着楚俏过惯了干净讲究的日子，看见董小莲这么邋遢，拧着眉抿着唇，他虽然不说什么，脸上的嫌厌却已经溢于言表了。
董小莲局促地指了指那些给她抓得面目全非的菜，“柱子哥，你也吃啊？”
赵建柱看了看一旁盘子里放着的两个馒头，“我吃馒头就行了，你吃吧。我得回病房去了，余老板那边没人照顾。”
“啧啧啧……余老板不是跟柱子哥不对付吗？柱子哥你咋在这里伺候他呀？”董小莲吃饱了肚子，八卦之心便生了出来。
赵建柱不想多解释，拿起桌上的馒头站起身便要走。董小莲急了，隔着桌子拉住他的袖子，“柱子哥，你既然把我救下来了，你就不能不管我！”
眼见楚俏给自己买的衬衫上被董小莲摸出十个黑乎乎的手指印，赵建柱眉头拧得更深，“小莲，你这是干嘛？食堂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董小莲没松手，绕过桌子走出来，她的身材削瘦的厉害，更衬得隆起的肚子十分突出，就像盖了个炒锅一般。
“柱子哥，我没有人可以投靠，你既然救下我了，你就得帮帮我，求求你了！柱子哥，看在我也是留标村的人，而且我还对你……”
眼看着打饭的人都往这边投来怪异的目光，赵建柱的脸更黑了，“董小莲，你把手撒开，你是留标村的人没错，可是你现在既然已经大了肚子，那就是有婆家的人，你不找你婆家投靠，你找我干嘛！”
“啊！不是呀！”董小莲骇然的缩回了手，双手举在身边乱摇，“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自从我不愿意搭理我之后，我就想着不碍你的眼，便到镇上我姑表姐家里做保姆了！我也不知道我的肚子为什么就一天天的变大了……”
董小莲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赵建柱指指点点。
“这黑脸的汉子是怎么回事？自己家女人肚子都这么大了，就不知道疼人吗？”
“这男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你看看他家媳妇儿那穿得破破烂烂的，还瘦成这样！在家指不定咋虐待这女人呢！”
“小伙子！你媳妇儿都怀了你的孩子了，你得对人家好点呀！你是爹妈生的，人家姑娘也是爹妈含在嘴里一天天养大的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拍着赵建柱的肩膀苦口婆心。
赵建柱的脸臊得通红，生平头一回给人这么当众冤枉，那张本就冷冰冰的脸更是阴沉了几分，使得他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那老太太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威慑，吓得缩回了手，跟赵建柱目光对视，赶紧看向一边，“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嘴里还叨叨咕咕着：“哎，人心不古呀，世风日下呀！”
赵建柱也不说话，狠狠瞪了董小莲一眼拔腿便走。董小莲回过神来，转身抓起自己脚边的破包便追了上去，“柱子哥，柱子哥，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嫁人！我真的没有怀孕！”
赵建柱大步流星拐到医院后头的住院部，一口气上到七楼脑科，才算是喘了口气。
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看见余老板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脑袋给纱布包得只剩下鼻子眼睛和嘴巴，身上鼻子上插得那些管子连着的仪器也都按着原先的频率运行着，这才放心的坐在长椅上。
昨天救护车带着他和余老板来到市医院时，赵建柱并未曾留意大门口的墙角底下缩着的那些流浪汉们。
1990年，城市里还流窜着各地的盲流和乞讨者，有些人甚至将乞讨做为一种专门的职业。
这些人大白天在大街小巷里讨吃讨喝讨钱，一到了晚上，便会在火车站或者医院等公共场所里找个犄角旮旯过夜。
赵建柱在手术室外守着，目睹了秦微时带着李娇和余老板厂子里的主任到来，还目睹了李娇怎样在手术室门口撒泼打滚直到医院把公安叫来的那幕闹剧。
后来秦微时跟着李娇去了公安局，那位主任毕竟跟余老板只是雇佣关系，见秦微时走了，便推说家里有事，也回了镇上。
赵建柱楞是在手术室外坐了一夜，直到今天快中午时，才看见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告诉赵建柱，余老板暂时脱离了危险，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命现在是保住了，但是不能排除醒来后瘫痪或者永远醒不过来脑死亡变成植物人的可能。
昨天晚上李娇闹得那样大，还一口咬死余老板是被人蓄意谋害的，现在余老板手术结果出来，医生自然是要通知公安局的。
赵建柱还没来得及问医生，植物人是啥，医生已经撇下他去办公室打电话向公安局汇报了。
赵建柱没办法，余家现在变成这样，那小老婆看着也是个靠不住的，余老板身边不能少了人，他便也只有在这里干守着。
他借了护士站的电话打给秦微时，他的大哥大竟然打不通。
赵建柱坐在那儿呆了一会儿，直到肚子饿得实在难受，便问了护士食堂在哪儿，下楼吃饭去了。
却没想到刚走出住院部大楼，在往食堂去的路上，冷不防有人一下子抱住他的大腿，惊喜的大叫着“柱子哥！”
赵建柱一看，正是大着肚子跟个乞丐似的董小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