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干枯的眼睛，一瞬间充满了泪水。
许玉娇赶紧将毛巾递过去，柔声安慰：“那个年代大家都穷，公公死的早，婆婆一个人带三个孩子不容易……”
“那也不能活活将她饿死呀！这是人干的事吗？禽兽不如，我恨不得活活掐死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姑婆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恨意。
这件事，许玉娇曾经听人说过。
三十年前，村里人都靠种地过日子，林正平家也是。可惜，家里劳动力少，父亲又在山上开荒时不小心摔死了。母亲看着三个孩子，受不了想改嫁，可是，林正平奶奶死活不同意。两人大吵了一架，后来，奶奶腿伤发作，行动不方便，林正平母亲发了很，将她关进柴房里，锁死门。
奶奶饿得慌，直拍窗子，被好心的邻居发现了，开了个小口子，时不时地塞些吃的进去。过了一段时间，林正平母亲发现她还没死，骂邻居多管闲事，将小口子用木板钉死。
不久，奶奶便死了。
大家都觉得可怜，有人说是她故意害死的，她死活不承认。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不过村民们知道内幕之后，都觉得她太恶毒，没人敢娶她！
“那时候，我正坐月子，不知道情况，要不然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我娘是个苦命的人呐……”姑婆泣不成声。
许玉娇身为林家媳妇，不好说婆婆的坏话，只能不停地劝姑婆想开点。
“老天不公平，我平生没做亏心事，可是儿子儿媳都死光了，孙女又不争气！你婆婆那老妖怪，又恶毒又冷血，两个儿子都老实，尤其是你家阿平听话孝顺，村里头都有名气！她这种人哪来这么大的福气，可以儿孙满堂？”
许玉娇被问住了：“……”
楼梯口，林海凤听到他们说的这件事，对奶奶又刷新了三观。原来，她当年竟作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姑婆带着马丽走了。临出门时，林海凤把一个发夹送给她，那是上次开店剩下的东西。她很喜欢，立马戴到了头上，喜出望外。
“知道吗，阿凤，我很羡慕你学习这么好，考上重点高中，将来还能读大学！我是不行了，这辈子看到了头！不嫁个好男人，我没办法出头！”她酸溜溜地说。
“你也可以尝试自考！”
“不了，我不是读书的料！”
林海凤望着她离开，感慨不已。
有些人生不是靠努力就能成功的，如果方向错了，会越来越偏。眼见和境界决定方向，她暗暗庆幸自己还有机会！
***
下周末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父亲三天两头跑城里，顶着大太阳，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店面，急的不行。
“要不，我们就不开阿凤学校旁边了吧？”许玉娇忍不住建议，“上次，我看到老城区那边有很多房子出租！”
“那边价格贵！万一生意不好，会亏死！”
“实在没合适的，只能拼一拼！”
林海凤不想店开的离学校太远，到时候，她鞭长莫及。可是，眼下的确没合适的，只能听母亲的。
“明天就当最后一天，如果再没合适的，就在老城区租一家，装修一下，重新开始！时间不等人，过几天就读书了！阿凤还可以住校，阿龙不方便住宿，我们得给他找好地方！”
许玉娇忍不住说：“要不，今年也让阿龙住校？”
“不行不行，这孩子心野，我不看着不放心！”
“好吧！”
第二天，林海凤拿到了一封信，大概的意思让她带上父母去古城大厦七楼粮食局办公室，找一位姓李的科长，洽谈租用粮站店面的事。
这是张青峰帮忙查到的。
她很兴奋，立马告诉了父母。
“那个老粮站外面是有一排店铺，一直没人租。我那时候看到了，还觉得挺可惜，这么好的地段，整天锁着门没利用起来！”
许玉娇话音刚落，林正平接着说：“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
“事不宜迟，我们下午就去城里吧，为了以防万一，最好带上身份证，户口本，营业执照……”林海凤提醒。
“我们都还没谈呢，你就急着签合同了？”
“我觉得这笔生意一定能谈下来！”
许玉娇看着她信心十足的模样，便道：“那好，我们中午早点吃饭，下午一起坐车去市里。哎，希望一切顺利！”
吃完饭，大家也没心思休息，匆匆地拿齐了东西就去车站。林海凤口袋里装着信，心里热乎乎的，上面是某人亲笔字，笔力遒劲，字里行间散发着他独特的刚硬气息。本来她还有点晕车，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下了车，他们又问好了路，走了十几分钟到了古城大厦。父母两个都是农民，很少跟官府的人接触，他们一进大门，神色就不对了。那种紧张、局促不安，不管林海凤怎么劝，都没办法消除。
到了办公室，扣开门。
三个人陆陆续续进去，看到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正在改文件。还是林海凤主动跟他打招呼，确定他就是李科长。
本来，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孩子，以为父亲会出面谈，可是他手脚无措，支支吾吾半天，没切入正题，她只好自己开。那位科长很和气，说话笑眯眯，小眼睛里透出一股子精明，让人不容小觑。
“这批店面，你们想要租可以，价格可以是别人的一半，不过得签三年合同，一定的保证金。你们还要把店利用起来，不能空着！”
“好啊！好啊！”父母异口同声地应和。
林海凤觉得不对劲，再次确认：“李科长，您说这一批……咳咳，我们只想租一间！”
“一间不行，要租就是四间全包了，我们要求的是效率，不可能一间间分租！”他一本正紧地说，“如果你们还没确定下来，回去再商量一下。”
三个人顿时傻了眼。
李科长又说：“这店地段好，要不是你们托人先说了，我们下次公开招租，肯定会有很多人要。你们考虑清楚哈，尽快给我个答复，别拖太久！”
“好好好！”林海凤应，要了李科长的办公室电话，便带着父母离开了办公室。走出古城大厦，父亲像突然有了灵气，扯着嗓子说：“这店就算一间比外面便宜一半，我们还是租不起！四间啊，哪来的这么多钱！”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位置！”母亲也很失望。
林海凤一直低头思索，见他们如此泄气，心里暗暗着急：“别这样，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们是小本经营，又不是开大饭店，就算借钱租店，也不划算，哪能赚那么多钱付房租。何况，他们合同一签三年，万一亏了，我们找谁去！”林正平埋怨道。“我就知道跟当官的不能谈，他们都是大项目，我们小模小样的……”
“我们可以租下来，把店开大一点！”
林海凤话一出口，父母双双反对。父亲尤为激烈，说她心比天高，贪多求快，一定会摔的很惨，还说家里没钱，不能这样乱投资！
“可是……”林海凤自讨没趣，心里很郁闷。
***
回到家，已经傍晚了。
林燕怒气冲冲地坐在门口，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巧巧蹲在旁边的地上玩石子，一个个叠上去，哗啦掉下来了。她拨弄了很多次，也没成功，急的快哭了。
林海凤他们一出现，巧巧先扑了过来，抓住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央求她帮忙。林燕则是一个箭步冲向了林正平，哑声跟他告状。
原来，她藏的那两百私房钱被林老太发现了，偷偷拿走。她见钱没了，吓得脸都白了，问他妈要，可是对方死活不给，还狡辩说自己没拿。
“这会不会是个误会啊？”
“巧巧都看见了，一个孩子能说谎吗？可是，妈还是睁着眼说瞎话，赖着我的钱不还！二哥，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妈？气死我了！”林燕使劲的跺了几下脚，泪眼汪汪，“我存那么点钱容易吗？起早贪黑地干活，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她倒好，全给拿走了？！”
“妈拿你钱干啥？她一老人家，平时种地的收入够用了，又没其他花费！”
“她哪能自己用？自己用的话，我就做女儿的就当孝敬她了，没啥好说的！这钱她肯定会给大哥家！以前那个算命先生说，大柱以后发达当官，说她老了靠长孙吃饭，她当真信了！”林燕气愤地说，“我还奇怪了，这次回来，她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没有挑三拣四。原来私底下惦记着我那钱！”
林正平颇为无奈，一个妹妹，一个老娘，都是自家人，如果大闹起来，都是让街坊邻居看笑话，是丢老林家的脸面。他沉思片刻，便道：“我帮你去问问妈！”
“二哥，你一定得帮我把钱拿回来啊！”林燕急切地道。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只能试试。你也知道咱妈的脾气……”林正平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