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母女俩将乡下看到的景象跟林正平说了一番，他依然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好像他们在吹牛皮。不过，沉默半天，他还是疑惑地问：“她真的那么好心，肯批货给我们，先不用付钱？”
“那当然，因为我们也亏了呀。本来上次借给她的钱，说好了是入股，可是她非要当借款来还！”林海凤不服气地说，“要不是阿妈暗中拦着，我想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当时没凭没据的，能说清楚什么呀，算了！算了！何况，拿了五千块回来，咱们也够本了！”
林正平一听得钱了，眼睛直发亮：“给我们这么多？”
“可不是嘛，当时我听到，就觉得心脏一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许玉娇笑得合不扰嘴，“哎呀，这笔钱可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租店的钱有了，进货的钱有了，下半年孩子学费也有着落了！感谢老天！佛祖保佑！”
林海凤见状，又说：“就快开学了，我们赶紧找店面吧。”
“家里这么多东西，怎么办？”林正平扭头看了一圈，不禁犯了难。林海凤蛮不在乎地说：“卖掉呀，明天就放到门口，降价卖！”
“有人要嘛？”
“只要价格足够便宜，肯定有人要呀！”林海凤想了想，站起来说，“我就去找笔和纸，写上大甩卖。”然后，兴冲冲地跑上楼。
林正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转身训斥许玉娇：“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怎么跟着阿凤一起胡闹，她还是个孩子！”
“我想过她的话，觉得有道理。这段时间过得太累了，你晚上睡觉都在咳嗽，人瘦了一圈。要是我们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许玉娇叹了口气，“本来，我们的体质都不好，你的胳膊不是下雨天还涨疼？”
林正平心有点乱，想摸烟。
“别抽了，省点！”许玉娇按住他的手劝。
***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家门口就摆了一大推东西，锅碗瓢盆，还有一堆旧桌椅，上面贴着红纸，写着各种降价甩卖的字眼，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林正平留在店里卖东西，母女俩则一起上街找店铺，林海凤在自行车前面骑，母亲坐在后面，两人一路上商议着找个人流旺的地方，最好在小商品附近。
“阿妈，不容易啊，阿爸居然这么快就答应改行！”林海凤激动地说，“我还怕他很顽固，一根筋撑到底，死活不退让！”
“没办法，他身体不好！”许玉娇忧心忡忡，“你不知道他最近咳得很厉害，特别是晚上一吹风就拼命咳，像要把肠子都吐出来。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舍不得花那个钱，死活不去！”
“这可不行啊，万一小病拖大病就糟了。”林海凤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等我们回去，一起劝劝他。”
“嗯！”许玉娇点点头。
前面突然红灯，林海凤只好急刹车停下。两边人在前面交叉走过，脚步匆匆。有位中年男人穿着中山装，手里夹着一个公文包，打扮得干干净净，气质文雅，让旁人很羡慕。
这个年代崇拜军人，崇拜功夫，崇拜港台的艺人，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林海凤本质上不属于这个时代，更多的只是觉这是审美局限。今天以为美的东东，明天可能就觉得很土，土得掉渣！
“什么时候给你爸买套新衣服吧，他的绿军装早破得不成样子。每次说买，他都不要！”许玉娇摇了摇头，“这人啊，就是听不进去劝！”
“让阿爸把烟戒掉才最重要！”
“要是能戒就好了，可惜，我说了那么多年，还是没用。当面不抽偷偷抽，有时候故意给客人拔烟，抽给我看！唉，气死人！”许玉娇一想到这，恨得牙痒痒。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来到了小商品附近，林海凤推着自行车一路走过去，发现附近有很多小吃店，不过这个点儿没什么生意，看起来冷冷清清。
“阿凤啊，我们在这儿开串串店也不错呀。”许玉娇眼睛直发亮。
林海凤不得不提醒她家当都卖了，不可能再回头。
“哎，我就是说说！”
两人走到一家空店铺，看到上面留了一串电话号码，赶紧拿笔记本抄下来，准备回去再打打看。
这时，有位老婆婆过来，笑着问：“呵，你们想租房子吗？”
“是呀！”许玉娇应，“我想开个衣服店，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
“这店贵，里面的摊子便宜。”老婆婆好心地提醒，“上次这家也开衣服店，没做半年就倒了，生意不好。他们习惯到里面买，外面的看不上。我觉得外面适合开吃吃的店，你看，那一片不都挺好的？”
“那吃的好赚吗？”许玉娇颇感兴趣地问。
“一年做得不错大概能赚个两三千多块吧，挺好的！”
许玉娇一听，顿时没了兴致。
两三千块。呵，原先的店生意最旺的一个月就能赚一千多。要是在这儿要做得好才能赚，那真是……一言难尽！
“阿婆，你知不知道里面的摆位卖衣服，一年能赚多少？”林海凤微笑着询问。
“那个啊，我好像听人说好的可以赚到一万多，差的么，就亏点钱。这个看销量的，是吗？”老婆婆压低声，“其实啊，他们的衣服进货很便宜，漫天要价，运气好碰到顾客不怎么砍价，简直暴利！”
林海凤忍不住笑了：“这是做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是黑心钱，赚得多不安省！”老婆婆碎碎念走了。
母女俩面面相觑。
“卖衣服是卖衣服省力，钱赚得多，可是，万一没生意亏得也厉害，积压的衣服……”
“小姨不是说可以退货嘛，你还担心什么？”林海凤最怕她退堂鼓，笑嘻嘻地道，“行啦，我们再找几家，好好地挑一下，到时候跟房东谈谈。”
***
下午回到店里，许玉娇拿着本子去打电话，林海凤则跟着父亲一起卖旧货，生意还不错，问的人挺多，一看到价格便宜的赶紧付钱拿走，唯恐被人抢了似的。隔壁大财家见状，依样画葫芦，也将东西搬出来卖。
小玉凭着万种风情，很快的将几张桌子推销出去，她捏着钱，样子还挺得意。
“你看你那样，好像自己赚了钱似的。”大财憋了一肚子火，冷言冷语，“店没了，东西卖光了，你真想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家种地？”
“当然不回去了，街坊邻居会笑话咱们没本事！”小玉撇了撇嘴，“我已经联系了姐妹，却她厂里上班，你也在附近找点活干，我们一起租房子，打工挣钱。”
“你那姐妹厂里生意不咋的，老板还老拖欠工资，你也敢去？”
“怕什么，不给的话，你就去揍他一顿呗！”小玉嫌弃地瞅了他一眼，冷哼声，“别说你现在怂了，架也不敢打了！”
大财气呼呼地说：“明明可以找家好的厂子，干嘛要去趟浑水？！”
“这不是现成的嘛！”小玉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要有本事，你给我找一个活轻松的活来？”
“好吧，你要去就去！”大财赌气似的撇开头。
林海凤听到他们吵架了，故意装忙，没理会，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小玉就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你要是插嘴，她还会拿你开火。
“你妈怎么那么慢，就是问问店租的事，能聊那么久？”林正平晒着太阳，心里焦急，不由得碎碎念。
林海凤也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林正平走到她旁边催促：“阿凤，你去看看你妈倒底在干嘛呢，磨磨蹭蹭，这大半天了还不回来！”
“我们摘了五六家店的电话，她肯定一家一家地打过去！”
“那也不需要这么久呀！”
“你这么急，你去吧，我来守店！”
林正平一怔，便道：“那好，你看着点啊，别乱卖，有几样东西价格不一样，你别弄乱了，特别是那两个锅，大的二十，小的十五……”
“好啦，好啦，我都记下啦！”林海凤直点头，看着父亲不放心地离开，长吁了口气。她理解父亲的焦虑，其实，她心底也一样，对未来很迷茫。如果服装店开亏了，她没脸面对家里人，可是不拼一拼，她又不甘心！
“阿凤，你在卖东西呀！”阿香跟过看到，笑眯地凑过来，“你们不打算开店了吗？多可惜呀，生意这么好！”
“主要是熬夜太辛苦了，是我一定要我阿爸阿妈改行的！”
“你呀，就是爱操闲心，他们多赚一点，还不是给你和你弟弟花？”阿香努努嘴，“人活着，谁不累？我和我们家那位天还没黑就起来做包子，不累？”
林海凤无语地笑笑。
他们虽然起得早，可以午后就不做生意了，可以补觉，而她的父母却是一天做到晚，完全是拿命来拼。
这能一样嘛！
“对了，婶子，你家找到新店了吗？”林海凤随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