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林海凤看到母亲正在缝被子,便过去帮她压住边角,一起弄。
“你刚才去哪里啦?邻居阿婆送来一块灰庆糕,本来想切一半给你,你弟弟贪嘴,全吃光了!”
“没事!让给他吃好啦!”
许玉娇一怔,又说“唉,要是他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啦!”
“男孩子晚熟,以后,他会懂事的。”林海凤安慰道,盯着背面上的条形文,奇怪的问,“阿妈,你缝这条被子送人吗?”
“什么送人,给你用阿!”许玉娇笑道,“高中要住校,被子草席脸盆,我都给你准备好啦,明天集市,你再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买一点。”
“到时候可以去城里买!”
“吓,那儿贵!”许玉娇一脸郑重的说,“家里能带的尽量家里带,你读高中,阿龙初中,都要花钱。家里困难,你钱要省着点花!”
林海凤心中一酸,应:“知道了!”
“对了,你想想要买什么?”
林海凤呆呆地望着被子,想到了自己那条洗得跟流苏似的毛巾,秃了一半的牙刷,还有发黄生斑的书包袋,微微一笑:“不用,都齐了!”
“该花的也得花,吃的不要省,你还在长身体,东西用好差无所谓,都是要换的!”许玉娇谆谆教导,不厌其烦地说,“到了外面,记住不要占人家便宜,我们家穷,但不贪心!还有啊,多打招呼,礼多人不怪,跟同学处理好关系!”
林海凤静静地听着,点头,再点头。
许玉娇见她一脸乖巧的样子,欣慰的道:“你出去,我放心!换成阿龙那捣蛋鬼,我一定愁得睡不着觉!”
这时,楼梯口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阿妈,好饿啊,有没有做饭啊?”
许玉娇嗤笑。
“你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林一龙捂着肚子:“不吃,会死的!”
“你不是吃了一大块灰庆糕吗还饿什么?”林海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是一大块,很小的,没几口就吃光了,反正吃完我感觉更饿啦!”
“一边去!”林海凤推开了他,“脏,不要坐在被子上!”
林一龙抓了抓头,望着被子夸张的叫起来:“哇,好漂亮,晚上给我用吗?”
“别做梦,给你姐姐带学校去!”
“用我那条换?”
“我才不要你的被子都是汗臭和脚丫子的味道,还有口水!”林海凤嫌弃地皱起眉头。
林一龙不干了,争辩:“没有,我的被子很香的!”
“去,你自己闻闻!”林海凤跑到他那张床,拎起被角,指着上面的黄迹数落,“看看,多久没洗啦?脏死了!”
林一龙脸颊一红,夺走被子:“别碰我的被子,不换拉倒!”
“你们别闹啦!阿龙的被子是脏,改天太阳好,我给洗洗!”许玉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楼下,有男人在买农药,跟赵永梅聊天,细细碎碎,不知道说什么,时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吕小小最看不惯她搔首弄姿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长得很美似的。
“最近你大伯母看到我,客气许多了。”
“她还有什么脸不客气?”林海凤气愤地道,“奶奶把我们家的钱送给堂哥,她占个便宜,当然不吭声啦!”
“算了,算了,不提这个。”许玉娇打了个结,咬断了线,站起来拍了拍被子,看了又看,似乎挺满意自己的成果。
“阿凤,记得自己多晒被子!”
“好的!”
林海凤想到接下来要走的路,心中一片迷茫。因为命运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要从头开始,不想再失败了!
***
到学校报道那一天,车站里人山人海,买票排队,等车排队就连上厕所都要排队。林海凤跟母亲一起,大包小包提着累得两只手都酸死了,很想躺下。
“其实,应该让你爸送你的。”许玉娇吞吞吐吐。
林海凤以为是父亲力气大,满不在乎的说:“没事,我能提得动!”
“不是,我是说我眼睛一只坏掉了,你同学看到我,估计会背后议论你妈怎么怎么……我是怕你被人看不起……”
林海凤一下子火了,喝止:“阿妈,你说什么呢!我才不会觉得带你出去丢人!要是我那些同学嫌弃你,那我就跟他们绝交!那种品行的人,不配与我交往!”
“呵呵我也就是说说看你激动的!”
车子开了,林海凤感觉到母亲搂住了自己,紧紧的!
到了学校,林海凤望着门牌,感慨万千。
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上这儿,终于如愿了。最让她兴奋的是跟农村里破破烂烂的房子相比,这儿像明清的大院子,青砖红墙,干净整洁。
“这儿的房子真漂亮!”许玉娇眼睛不够用,左看看又看看,又弯下腰,摸摸地上的石头,“啧啧,这是什么石头,我是第一次见!”
“雨花石!”
“哦,哦!”她又指着脚边的盆景问,“这是什么树,呵呵,弯起来跟小老头似的!还有那儿开小白花的,好像咱们家种的橘子!”
“这是小松树,特别培植的,那个是金桔,也能生果子,可以吃!。”林海凤一一作答。
“咦,你怎么都知道?”
林海凤脸色一僵,淡淡掩饰:“这些东西书里都有!”
“难怪大家都要读书,像我不识字,人就废了,什么都不懂!”
“阿妈,不要这样说自己!”林海凤认真的说,“没有你,就没有我!”
到了报道处,排队缴费,领生活用品还有饭票,林海凤将所有东西放包里,又跟母亲一起去了寝室。地方不大,放了四张双人床。每层一个大卫生间和洗浴的连在一起,每天,还有热水供应。
“不错,不错!”许玉娇一放下行礼就干开了,擦床板,铺草席。林海凤则跑去楼下打了壶热水,准备中午跟母亲吃带来的冷馒头,垫垫肚子。
“我叫张笑,你呢?”
“林海凤!”
“哈,你是哪里人,感觉有点眼熟呀?”
林海凤这才停下,扭头望着她:圆圆的脸蛋,乌黑的麻花辫,身上穿着涤纶的红衣裳,下面是黑色健美裤。就这样土的不能再土的打扮,却是最流行的。相对于她,林海凤的穿着只能用寒酸来形容,裤子膝盖磨的发白,碎花衣服上还有两三个补丁。
“我是周家村的,你是哪个村子的?”
“我不是。我家住城西!”
原来,是个城里人。
林海凤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来,吃橘子吧,自家种的!”许玉娇从包里拿出几个大大小小的橘子,赛到了张笑手里,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妈妈呢?”
“她忘了东西,回家拿啦!”张笑剥开橘子吃了一瓣,惊呼声,“好甜呀!比外面买的好吃多啦!!”一口气吃了四五个,把林海凤母女都吃心疼起来。
不一会儿,另外两个室友来了。
林海凤在母亲的示意下,拿出橘子分给他们吃,大家也不客气,坐下来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将一袋橘子吃光了。
同时,一群人也熟悉起来。
林海凤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其中有个叫周敏的还是跟她同一个镇子的,不过,人家父亲是医生她住在成绩,这次考上一中,全家都很开心,还给她买了串珍珠手链。
“多少钱?”张笑问。
“不贵啦,就十块!”
林海凤在心里直犯嘀咕,觉得有城里人的生活档次就是高。换作是她,绝不会拿十块钱买珠子,不如来几顿红烧肉实在,结果张笑来了一句:“是不贵,我这只玉手镯都快一百了!”说着,掀开袖子。
大家都挤过去看。
林海凤瞟了一眼,差点没乐了。那是什么玉镯子,分明是染色玻璃做的,做工也粗暴,颜色给人感觉怪怪的,分明是假货。
张笑还一本正经的说:“这个是我十六岁生日礼物!我舅舅送的!”
大家什么话都没问,她又自话自说:“他在广州做生意,经常给我带东西,用一万多块钱的大哥大,说话嗓门特别大!”
林海凤终于听明白了,她说这些无非表达两个意思:一是她家很有钱,二是用的东西很贵。
收拾完东西,许玉娇要回家了。
林海凤送她到学校门口,叮嘱她别坐错车。
“唉,你们同学都挺有钱的,就我们……”许玉娇自卑了,欲言又止。
林海凤笑道:“你说那个张笑吧她家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比我们自卑!”
“有吗?”许玉娇有点不相信。
“她需要吹牛,装逼才能混下去,我不用!”林海凤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我自己,争取胖一个月三斤!”
许玉娇忍俊不禁:“你这孩子!”然后,拍拍她的肩,“你回去吧我走了,再晚,我怕错过最后一班车!”说着,转身走了。
林海凤望着,一直望着。
快到转弯处,许玉娇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不舍。
一瞬间,两人的眼眶都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