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气归气，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之后，叹了口气，结果只说了一句“还是等你爸回来再说吧”。
林海凤很失望，不过，她知道像母亲这种软弱的性格，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她太怕奶奶，怕得要死！
离开家，她一个人打算去找奶奶说话。当下，打定了主意，如果对方再打她，她就还手。虽然在农村里，孙女打奶奶会被人骂死。
“林海凤！”
忽然，跳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浓密的眉毛下，一对汪亮的大眼睛顾盼有神，薄薄的嘴唇上扬，俊美之中透出一丝玩世不恭的轻浮。
“陈建宇！”
“哈，不错，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记性真不错！”他笑容满面的赞许。
林海凤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顿时变了脸色。
别说名字，这渣男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你来找我干什么？”她满脸不悦。
陈建宇抓了抓头发，露出男孩子纯真而腼腆的笑容：“嘿嘿，我是来找你堂哥玩，正好碰到了，打声招呼！”
“哦！”林海凤扭头就走，擦肩而过时，看到了他脖子上戴的银链时，忽然站住了。这个年代，大家都很穷，但是陈建宇不一样，父母收入不错，平时零花钱也多。当初，他的出手阔绰满足了她的一部分虚荣心，以至于后来……
她本来不想理他，可是，一想到他那么对自己，就觉得不利用他简直对不起自己那灰暗悲催的三十年。
“对了，你打算读哪所高中？”
“没看好。”陈建宇尴尬了，支支吾吾，“我这次考得不咋好……没办法读市一中……”
林海凤嗤之以鼻，凭他的成绩，说什么市一中，就是普通的高中也够呛。不过，她没戳破他的小心机，微笑道：“没事，会有机会的！”
陈建宇像受了鼓舞，眼中划过一道亮光。
“喂，你小子来啦！”林大柱跑过来，环着他的肩走了。林海凤望着他们的背影，很想知道当年陈建宇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可是，因为当年对他不关注，没了印象。
这时，赵永梅出来倒垃圾，撞到林海凤在，暗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听人说，昨天你跑奶奶闹，还带着你爸，差点把奶奶给气病了？”
“那是她自找的。”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不让人半分。像谁呢？”赵永梅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不满地数落，“你阿爸老实本份，你妈不会说话，咋生出你这样的野丫头来？”
林海凤一听这话就来气，冷言冷语：“那还不是跟伯母您学的。我们两家是隔壁，从小我就看你长大，现学现用。”
赵永梅一时语塞。
林海凤懒得跟她磨叽，转身就跑，一口气到了奶奶家。大门虚掩着，上面还依稀残留着父亲的脚印，里面很安静，似乎没人。
“阿婆，我奶奶呢？”
“她呀，一大早去老爷殿烧香了！”
林海凤不明白，像这种人一边做恶，一边口念阿弥陀佛，到底是谁给他们的错觉：只要贿赂菩萨就会有好报？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7人还没回来，不甘心白跑一趟，便进屋里找了，从床头到柜子，再到灶头，最后在门后面看到了一个皱巴巴的黄皮信封，上面印着市一中的名字，还盖有公章。林海凤激动了，赶紧打开，可是里面是空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不见了。她捏着空信封，气得直发抖。听同学说，这通知书老早就寄来了，奶奶肯定很早就拿走了，故意藏起来不给她。别人都说血浓于水，她却觉得是个笑话。对于重男轻女的奶奶来说，长子长孙才是整个家族的希望，至于其他人，不过就是来凑数的。而她这个孙女，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喂，你干什么？”背后响起一个防备的声音。
林海凤一回头便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她像看到贼似的变了脸色，一放下手里的竹篮，就冲过去夺走信封，捏了捏，打开之后看到没其他的东西，方才松了口气。
“你这死丫头，想从我这儿偷钱啊？”她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贱骨头，成天惦记着那笔钱，居然偷到我家里来了！”
“什么钱，我要的是我的录取通知书！”林海凤大吼一声。
“你的通知书，我怎么知道？”她面不改色，还摊开双手装无辜，“你又没交给我，干嘛问我要？丢了，找学校呗！”
“明明就是你拿的！”林海凤较劲地道，“你不还给我，我就不走了！”
林奶奶气呼呼地说：“你成心来找茬，是不？你要再不走，我就，就……”她转身去门后面拿起锄头，林海凤赶紧过去夺下，扔到身后，她又去拿扫把，林海凤只好扑过去抢，不小心拽倒了她，这下像捅了马蜂窝，她坐地不起，鬼哭狼嚎的叫起来，说孙女欺负她孤寡老太婆！
林海凤见邻居们闻声赶过来，赶紧解释说奶奶藏了她的通知书不给，为了证明自己，又跑过去捡起旧信封，指着上面的字读给大伙听。
“这会不会是个误会？”有人插嘴问。
林奶奶翻了翻眼珠子，便干嚎着说自己被冤枉了，不知道信封是谁塞的。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林海凤气得差点吐血。
这时，许玉娇闻讯赶进来，看老太太这样闹影响不好，过去扶起她，一口一个妈叫得亲热，好声好气地求她把东西拿出来，不要为难小丫头，还替林海凤跟她道歉。
林奶奶顺着杆子往上爬，一下子又变得嚣张起来。
“让她跪下，给我磕头！”
林海凤：“……”
“磕完头，还要保证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
“呃，这个磕头的事，还是过年的时候再说吧，这么多人在，阿凤脸皮薄……”
林奶奶粗暴地打断她，板起脸：“没得商量！我是长辈，她是小辈，磕几个头不应该吗？要跪赶紧跪，我还要做午饭呢！”
“可是，她……”许玉娇欲言又止，忽然笑着说，“好啦，好啦，不就磕头吗，让我来好啦！”
林海凤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爆了，大吼一声：“妈，不许跪！”然后。扭过头，恨恨地瞪着这个老怪物，“你到底还不还我通知书？”
“哎呦，那么凶干嘛，想吓死人呀！”林奶奶夸张的拍了拍干扁的胸口，撇开头，“还什么，我没有，还个鬼！”
林海凤说：“那好，我去派出所报案！”
“一张破纸罢了，警察会管这种闲事？”林奶奶不以为然。
林海凤故意吓她说：“这是学校发的公文，上面有公章，撕毁通知书就相当于把政府里的重要公文给偷了，要坐牢的。真是法盲，犯罪了都不懂！”
“哪有那么严重？”林奶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犯嘀咕。
林海凤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鬼知道你是藏起来了，还是卖给别人用，冒名顶替的罪名更重，两个人一起预谋的，叫共犯！”
其他人开始起哄，这个说林老太你死定了，没事偷孙女同意书干嘛，那个又说我有个亲戚在机关上班，泄露了一点秘密就被开除，还坐了两年牢。
林奶奶撑不住了，忧郁一下，转身上搂，不一会儿下来，将纸往地上一扔，努努嘴：“是你不保管好，我帮你收了！下次，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果然是你……”林海凤刚想发作，许玉娇弯下腰捡起纸，立马拉她离开了，嘴上说，“行啦，都是一家人，别说伤人的话！奶奶这是逗你玩呢！”
半路上，林海凤甩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阿妈，你怎么能这样软弱呢？你越这样，奶奶越不把你当回事！她一次次欺负你，你还没受够吗？”
“我总不能打她吧？”
“干嘛要讨好她？我们可以永远不理她，划清界线！没有她，我们的日子会更好！”
“可是，她是你奶奶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个断了，那个不理，我们还怎么在村子里混下去？”
林海凤对上她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你没必要委曲求全，讨好所有人。这个世界很大，有手有脚，到哪里都能活！”
许玉娇不由得一颤。
***
晚上，父亲干活回来，知道奶奶藏了林海凤的录取通知书，很生气。一个人坐在廊沿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不一会儿，屋前屋后到处都是烟味。
林海凤讨厌这个味道，推了推母亲，想让她过去劝劝，可是，她没敢动，反而提着塑料桶，倒上淘米水，去后面喂猪了。
“阿凤！”林正平站起来，唤了声。
林海凤赶紧过去，仰起头望着他。他怜惜的摸了摸她头，哑着声说：“虽然你奶奶蛮横，可她毕竟是我亲妈，没办法！以后，我们少跟她接触！”
“嗯嗯！嗯嗯！”林海凤乖巧地点点头。
“别担心，等我拿到工钱，就给你和阿龙交学费！”
“嗯嗯！”林海凤又点头，可是心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