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莹这反应，未免太淡定了点。当初二叔跟我将我能走阴过阳的时候，我感觉他脑袋被驴踢了。怎么小莹听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如此镇定呢？难道真如某些吃饱了撑的专家研究所说，因为女性身体脂肪含量远高于男性，所以抗压能力特别强？
关键是，她好像弄错了重点，我说：“小莹啊，从周慧身上捞钱这件事不重要。我和二叔比较担心的是你的情况。”
小莹歪了歪脑袋：“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很好啊。”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看了眼二叔，二叔接着我的话说道：“这个面膜，改变了你原来的模样，它把你变成了周娜娜。不单单是在相貌上，也改变了我们对你的认知。我们的记忆被篡改了，在不自觉中，接受了你现在的模样。”
小莹沉默了，她低着头不说话，气氛就此凝固。
二叔咳嗽了两声，说道：“面膜还剩下一张，这面膜的效果受到人们期待的影响，如果我们找到足够多认识你的人，在他们面前使用这张面膜的话，相信可以最大可能的恢复的本来面貌。”
小莹扬起脑袋来，语气中满是质疑：“找到足够多认识我的人？”
二叔点头：“是的。”
小莹笑了，笑中满是凄然，她说道：“我本就是无人关注不足为道的存在，我从学校退学至今，没有一个同学打来电话，甚至连老师都没有过问一声。认识我的人又有多少呢？”
二叔摆摆手，拍胸脯道：“这个问题你可以放心，这种事儿本身就是可以策划的，包在我……”
话没说完就被小莹打断了，她看向二叔，目光灼灼，眼神之中满是渴望和渴求，她问道：“难道我现在的模样有什么不妥么？”
二叔和她四目相对，只是片刻，目光就暗淡下来，他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呃……没什么不妥。”
小莹又看向我，还是同一个问题，语气坚决，似在质问：“有什么不妥么？”
她的目光饱含着悲伤决然痛苦以及渴望，我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复杂的思绪，那目光如剑，直刺我心窝。我在这目光中败下阵来，只能诺诺答道：“我们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小莹眼中晶莹，泪珠滚滚：“我一直都喜欢童话故事，父母去世后我就更加喜欢。我喜欢丑小鸭，喜欢灰姑娘。我希望有一天能像他们那般化出双翼，飞向天空。穿上盛装，变身公主。但我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想。我相貌平平，身无长处，唯一可以依靠的陶姨却往往恶语相向，令我难以招架。你不知道跟你前来濑县的那一天我有多开心。你喝醉了在高铁上睡觉，我就看着你睡觉，单单只是看着你睡觉，听着你打呼噜，我都觉得有趣至极。因为那是使我人生改变的一趟旅程。”
两颗泪水终究是落下，她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道：“我早就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第一次使用面膜之后，我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那两天，我屡屡揪下头发来察看，我的头发根，全都变成了黄色。周娜娜是黄头发，所以我也变成了黄头发。”
我突然意识到，小莹的一头金发，本是计划实施前，跟二叔去理发店染的。现在已经过去近两周时间，按理来说她的发根应该长出黑发了才对，但现在来看仍然是满头的金发。
“我起初还以为是头发长的慢了，”她继续说道，“第二次使用面膜，我的虎牙不见了。以前我只要笑起来就会露出虎牙的，但是现在没有了，我的牙齿就像被矫正过一般，变得越来越整齐，几乎每一天都在变化，我的脸型也从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
“你们都未察觉，我也不敢告诉你们，家里接连发生奇怪的事，我噩梦连连。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想要回家。可是第二天，我发现我的单眼皮变成了双眼皮，我的眼精变得更大了，我的鼻梁变得更高，皮肤变得更白了。”
“我意识到我在改变，在变得越来越漂亮。”她说道，“同时我也意识到，我在渐渐变成周娜娜。可是这有什么不妥呢？”
小莹扬起了脸：“我每天都在看她生前的视频，她的生活就和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吃最好的食物，穿最漂亮的衣裳，接受最好的教育。她总是众星捧月般出现在公共场合，一颦一笑都能惹来聚光灯。即使当她死后，依然能够被周慧视若珍宝，竟然愿意低三下四的来这里求人。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人生来是不平等的，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周娜娜那样的人呢？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我渐渐发现，我虽然趋近于周娜娜，但是我比她更加漂亮，也许人们对她的期待总是更加漂亮的吧。”
这番话让我无法反驳。我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这小莹，虽然我们一起工作生活了半个月，但是她内心的想法，我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
我不知该如何回复她。二叔却是眼前发亮，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小莹点点头，很肯定：“至少比原来要好。”
二叔长出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最好了，在我来看，女孩子追求美丽，是天性，再自然不过了。你也不要多想，小生和我只是在担心你的身份认知问题，要知道在心理学上，自我身份的认知是非常重要的，有一种病叫做解离症，就是对自我身份认知出现了偏差……”
二叔唠唠叨叨了一大堆，也不知从哪学来的理论，讲的一套一套的，充分表现出他关爱下属的优良品质。
小莹却把话题引到了和周慧的最后一次会面上：“那今晚的会面继续？”
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很期待这次会面一般。
二叔问她：“你还要继续使用面膜？”
小莹道：“只剩最后一张了，它能让我变得更漂亮，为什么不呢？”
二叔点点头：“这样最好了，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放弃这次行动的准备，你能坚持到底，至少咱们先前的努力没有白费。”
二叔把关于沈先生的一些问题给讲了，小莹听了非常惊讶，特别是知道沈先生可能会害周慧之后，义正言辞表示一定要帮忙把沈先生的真面目给揭穿。
我看她有点火就着的意思，给她泼了盆凉水冷静一下，我说：“这都是二叔瞎想的啊，是没有一点，一丝证据的。没准人沈先生和周慧是真爱呢？”
我话音刚落，我的电话和二叔的电话同时响了起来。我这边是大哥打来的，我赶紧接通，大哥那头的声音依旧冷酷，言简意赅：“你让我调查的东西，我发给你了，你接收一下。”
我说：“这么快？”话音还没落，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就见手机扣扣上有大哥发来的文件，我接收了文件，大哥又发来了一条信息，写道：“可推断，不可为证。”
这句话大概也只有我能懂，意思是这些文件只能用来印证推断，但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我大哥性格极为严谨，有高超的收纳归类技能。他的房间里往往是一尘不染。每个物品，钢笔铅笔橡皮甚至回形针，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
我每次去请教问题的时候，大哥在给我讲解的过程中，手都会不自觉的规整桌子上的所有的小物件。
文件夹上的钢笔一定要夹在正中间的位置，收纳盒的排序一定要按照英文字母顺序排列，就连书柜里的书籍都严格按照图书馆的分类规矩收纳。
我曾听过他的下属抱怨，说我大哥在批阅文件的时候，要求每个标点符号，每个“地的得”都不能用错。如果下属弄不明白，他就会放下一切工作手把手耐心教导，就好像这点细节比天还重要一般。如果教导之后，再出现一个错误，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拉到拳击台一顿毒打。
“可推断，不可为证”这句话就是在大哥档案袋的其中一个分类的标签。我曾问过他这是什么意思，大哥说这个档案袋里装的材料是他通过非正规手段得来的：或是未取得搜查证，或是校验顺序不合规矩。导致证据在程序上不合法。这类材料只能用于佐证自己的推断，不能呈堂作为证据。总之刑侦过程是和时间赛跑，万事都走程序，很可能会失去先机。
我打开大哥发来的材料，果真是周慧旗下的公司的年度财务支出报表，以及沈先生个人的财务支出报表。其中沈先生的财务报表中，用红线标记了两个时间点。
其中一个时间点是在周慧前往美国寻找前夫之时，沈先生在一个月内分五次给国外的某个账户上转入了近八十万美元。在之后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沈先生又陆陆续续给这个账户上转了近三十万美元。
单是看到这一条信息，就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沈先生给国外账户打钱？这不恰巧印证了二叔的猜测嘛？周慧的前夫之所以失踪，定是受到了沈先生的贿赂。
我再看第二个时间点。这是骨髓供体失去联系的时间，也就是周娜娜死去的前一天，这天中午，沈先生从个人账户取走了六十万现金。
我惊呆了，这一点竟然也对上了。难不成沈先生取出这六十万，是用来贿赂骨髓供体，使其放弃捐献骨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