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斩走后,美芳就把轿子打发回去。
之后,她沿着湖边往前走。
鸳鸯湖有二百多公顷的水面,除了北岸树木稀少,其他三面树木很多。
沿着湖岸走到湖的南面,过了一个小山岗,前方就是阡陌和村落。
田垄上,已经长出了嫩嫩的猫耳菜、曲麻菜等野菜。
有人在田野里剜野菜充饥。
路边的山坡下,有一处断壁残垣,还能看出烟熏火燎的痕迹。
美芳走到这里停止脚步,默默伫立。
杨将军和小琴站在美芳身后。
杨将军不知道美芳来这里干什么?
美芳眼睛望着这断壁残垣,眼前浮现出八年前的一幕——
那时,这里就是他的老家。
她的爷爷奶奶住在这里。
那年,她和爹妈回到这里过中秋佳节。
时值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乱兵突然而至,抢光了他们家的东西,烧毁他们家的房子,正要将他们一家掳走的时候,一员小将飞马而至。
这小将银盔银甲、虎目剑眉、坐下乌骓马、手执一把陌刀,英姿勃发,大喝一声:
“大胆狂徒,小爷来也——”
喝声没落,只见刀光一闪,“咕咚!”一声,一个叛军大将的人头就落了地,一腔子污血喷向天空。
紧接着,就听“嘁嚓咔嚓叽哩咕咚……”就像砍瓜剁菜一般,叛军人头叽里咕噜在地上乱滚……
白衣小将如入无人之境,几百叛军,竟被他一人杀的落花流水,死的死逃的逃……
白衣小将杀跑叛军,拨马而去,也没打声招呼。
就像救命神仙,乘风而来,腾云而去……
美芳幼小的心,也被白衣小将带走了……
她恍如梦中一般,但这却不是梦,他们一家人大难不死,奇迹般获救了!
她幼小的心灵中,深深铭刻下了白衣小将的影子。
她暗暗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要找到救命恩人,以身相许!
美芳足足默默伫立了一刻钟,这才开口:
“杨青,还记得这里吗?”
小琴看看四周,除了他们三人,并无他人,她很奇怪:
“大小姐,你跟谁说话?”
美芳平静地说:
“你说还有谁呢。”
小琴疑惑地看着杨将军,问道:
“哑巴胡子,大小姐是不是跟你说话?杨青是你吗?”
杨将军像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立着,半天,他才摇摇头:
“哇……啊……”
其实,杨将军真的不记得这件事了。
他十三岁就跟随云诗诗父亲云将军征战沙场。
而这一年,他才十五岁,就已是身经百战了。
而美芳只有八岁。
战争中,风云变幻,将士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此刻活着,转眼间就可能暴尸荒野,杨青怎么能记得救过这样一位小女孩和他的家人呢。
美芳转过身来,美丽的眼睛里,已满含热泪:
“杨将军,这么多年,奴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也许你心中压着一座山,让你不能发声,也许你受了伤,失去了说话的功能,可奴家说的话,你一应该明白的!”
“哇,哇!”杨将军一边比划,一边摇头否认。
“六年前,我就在唐府认出了你,可是,你身为奴隶,奴家没有机会和你说话,直到今天,奴家才寻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就这样一个机会,奴家苦苦等了六年。”
美芳说着,泪水顺着粉嫩的脸颊飞流直下。
杨将军想,美芳说的像是真的一样,或许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内心不由感叹,八年了,生离死别,如过眼云烟,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长成了美丽的大姑娘,已成人妇,而他,也从一个初生牛犊,成熟为一个二十三岁的壮汉。
但这件事不管真有假有,人家是县太爷的千金,又是唐家的少奶奶,他只不过是一个等同于畜生的奴隶,这种差别,相当于阴阳相隔,无法相融!
再说,他对这个也不感兴趣!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除了报仇,什么事情他也不想记起了。
最主要的,他不会承认!
一旦他承认了,会带来一连串难以预料的后果。
这些后果,绝不可能是好后果!
杨将军又是一阵哇哇,一阵摇头比划。
“你可以不承认,但你否认不了你就是杨青,你已经铭刻在奴家的内心深处,奴家不会认错!看看,这个是你的吧。”
美芳说着,从她的脖子上摘下一个木头雕刻的神像递过去。
杨将军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神像。
这个神像刻的是关公。
是他从军时,父亲亲手给他刻的,希望他能像关羽关云长一样忠义、勇武,为国家建功立业。
神像后面,刻着两行小字:跪拜关老爷佑吾儿杨青。
这个雕像,是凝结着父亲的如山父爱和希望,他一直视为生命戴在脖子上。
那天回到营地,他才发现雕像不见了,应该是激战中磨断了绳子失落了。
他想去找,可是这一天杀进杀出,奔驰数百里,征战无数,无异大海捞针!
他懊悔不已,默默伤心落泪。
他看到雕像的绳子还是那个绳子,就是中间用金线编织连接,不用说,就是美芳精心编织的。
失而复得,这是父亲的那颗心!
他内心激动不已,多想一把拿过来呀,可是,他不能啊!
“哇……哇……”他摇着头,把眼睛从雕像上移开。
美芳小心翼翼把雕像戴回脖子上去:
“杨将军,这个雕像刀工极是粗糙,可是,你却戴在脖子上以致磨断了绳子,足见这是等同你的生命之物,既然你有苦难言,奴家也不勉强,如果信得过奴家,这件物品,就让奴家替你保管,只要奴家的命在,这件物品就在!”美方突然眼望苍天,“天啊,我的爱人,是什么让你成了这个样子呀?”
说完这话,美芳已泣不成声。
杨将军默默站着,心如刀绞。
小琴推了杨将军一下:
“喂!哑巴胡子,你是木头人啊,看你把我家大小姐气成啥样了,你就不能说句话呀!”
“哇!”杨将军冲小琴叫了一声。
小琴走到杨将军面前,歪着小脖儿,打量着对方,笑道:
“哈哈,你小子冥顽不化呀,会装哑巴啦,装的还挺像啊!”
杨将军眼睛望着天,看也不看小琴。
小琴很生气:
“装神气是不是?喂!哑巴胡子,今天我实话告诉你,我家大小姐掐半拉眼睛也看不上那个唐三败。
和唐三败结婚,是这东西造谣诽谤,使了阴招,我家大小姐也是迫于压力。
大小姐心里一直装着你呢,已经对天发誓,非你莫嫁,你可看着办!
不过你放心,我家大小姐可没怀上唐三败的孩子,也没让唐三败碰一手指头,还是黄花闺女,这个我可以作证!”
这件事,杨将军听云诗诗说过,他觉得,唐三败死而复生后,变成了一个奇怪的人。
以前,这东西每天都要欺负云诗诗,还阳后,再也不碰云诗诗一个指头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东西明明知道他和云诗诗刺杀钱本多,不但装作糊涂不知道,还替他们打掩护。
这东西取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偏偏摆在那里看也懒得看,更别说碰一手指头了……
反常,真的反常!
难道这东西去了两趟阴曹地府,变成了一个傻子?
这让杨将军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