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二年级，谈长大似乎有点太早了。
但对大家族来说，再正常不过，似乎再天真烂漫实在不符合他的身份。
段安然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不喜欢学习，还经常欺负调侃其他人，但他这几年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他的大脑里不只有那些肤浅的东西。
首先段爷爷和段奕琛的日常教育就足够洗脑，再加上威廉，他简直是翻版的严师，除此之外还有比他更成熟正经的妹妹，家中唯一能让他松口气的地方就是段母和穆言。
然而段母带他的时候也会充分发挥唠叨的本性，教育他要宽以待人，有时候说的东西甚至完全和其他长辈教的相反。
所以真正的“温柔乡”只有穆言。
穆言会温声细语地催他去学习，在他玩过头的时候会制止，出错了遭到所有长辈责骂也只有他会悄悄往自己手心里塞糖。
再后来他慢慢意识到父母还有威廉哥似乎更重视妹妹，偶尔会忽视他的要求，起初他会稍微不开心，但看到穆言一心一意地跟在自己身边，那点不开心就烟消云散，渐渐地也觉得自己应该宠着妹妹。
然后他发现这个家有时候实在太沉闷了，需要有犯错的人让它看上去更加活跃。
于是他就成了那个人，犯错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得到穆言的糖果。
唯一的内部烦恼就这样被解决。
不过他现在有了新的烦恼，穆言在面对他及他的家人时，总是带着小心翼翼，一直把他自己当做不速之客。
“没想到叔叔真的有事瞒着你，”从打完电话后他们就坐在床沿上，已经过去半小时了，穆言搓搓手，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得出段安然似乎有点不开心，自然以为是因为段奕琛对他的隐瞒，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这下好了，段叔叔要是知道段安然生气了不知道该多么讨厌他。
在段家住了也有几年了，他谨言慎行，就是怕给他们带来麻烦和负担，没想到还是栽在上面，他快捱不住心中的愧疚了，恨不得下一秒就收拾包裹走人。
段安然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寡言，想着该给他一点安慰，半天想不到好的措辞。
他的沉默愈发发酵了穆言的愧疚，终于坐不住，“腾——”地站起身，“我这就打包离开，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另一个坐在床上的人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脸上一片懵，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抓手只是潜意识的动作。
“你去哪儿？”他找到自己的声音。
“随便哪里都行。”只要不是这里，穆言实在不想毁掉他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那就待在这里。”段安然霸气回应，一把把他扯下来，慢吞吞地为自己解释，“我不是在生气满满的事。”
穆言不吭声，只当他在安慰自己。
“我只是觉得你还是把自己当外人。”段安然显然语文水平有限，组织了半天吭出这么一句。
“我本来就是外人。”他垂着头，小声道。
小少爷瞪大眼，连忙否定，“怎么可能！”
“我和你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
“我们是一个爸妈吗？”
“不是。”
“那我是外人。”
穆言的逻辑强大到他无法反驳，下意识道，“你是内人。”
……他眨眨眼盯着小少爷，眼珠子转了转，好像也可以理解。
然而两人都不知道内人是什么意思。
而且第二天小少爷还拉着他介绍了一圈说“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内人”，直到多年以后再想到这件事，穆言恨不得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还生气吗？”段安然站起来，蹲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语气带着讨好。
他眨眨眼，生气当然谈不上，但那股陌生感还是挥之不去。
这个时候他是第一次想到一个严肃的事实，总有一天他还是要离开这个家。
毕竟个家姓段，他终究是个外人。
但他没有和段安然提过这件事，理所当然地认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算他不提，段安然也会主动暗示他离开。
“你还在想这件事对吗？”前面说过了，段安然对别人的事情不敏感，对他的事敏感得可怕，他一个抬眸一个低头，他都能知道里头暗含的意思。
穆言在他面前没办法撒谎，只好点头承认。
他叹口气，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好站起身从床头柜翻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郑重其事地写下几行字——段安然一定会陪着穆言直到世界尽头，骗人是小狗。
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穆言怔怔地看着他把纸条塞进自己怀里，没有反应过来。
“以后要是我赶你出去，你就把这张纸条拿出来。”穆言加了一句。
……他觉得有些感动，感动之余又觉得他很幼稚。
但他还是收下了那张纸条，万一以后落魄了用得着呢？鉴于家庭背景，他看过不少那样的例子。
这件事算翻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段安然都紧紧抱着他，生怕他半夜走了，他被勒得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醒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踹翻还在睡梦中的人。
段安然猛地惊醒，看到他生气地坐在床上，冲他笑了笑，知道昨天的事算彻底翻过去了。
“该上学了。”段母在底下喊，十分钟后看到段安然故意挤了穆言一把率先下楼，她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是不是该给言言单独安排一个房间了。”
谁知道被耳尖的段安然听到，立刻大声反驳，“不行。”
穆言和段母具是一愣。
他挠挠脑袋，“收拾房间多麻烦，就和我用一间吧。”
穆言垂下头，掩饰眼中的落寞。
果然他还是不希望自己长久留在段家。
一路上没和他说几句话，下车本来好端端走着，蓦地被他拉到一边。
“怎么了？要上课了。”穆言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想让你单独有房间是因为，你睡觉总踢被子，万一你单独睡，谁给你盖被子。”段安然脸色有点不自然，强做正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