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钰皱了皱眉心,目光有些复杂,看到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心里有些难过,他扶她走到屋里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然后在她身旁坐下,斟酌再三,说道:
“虽然有些残忍,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你的任性而无辜遭受牵连的人其实不少,我在丞相身边看得一清二楚,伍兮究竟是因为什么进府的,你可还记得?”
苏卿卿指尖一颤,她垂下眼睫,抿唇点头,她记得,那段时间她心情不好,整日郁郁寡欢,父亲以为丫鬟们服侍不周,于是把她们都赶走了,然后重新买了一批丫鬟进府,伍兮就是其中一个。
杨钰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他低头看着袅袅升起的水汽,小鹿一样单纯无辜的眼睛仿佛染上一层水雾,带着兔死狐悲的无奈和怜悯,还有无力的自嘲。
“你因为委屈而落泪的时候,可曾想过身后胆战心惊的下人?玉禾会因为你茶不思饭不想而惊恐,小岚会因为你心情不好而绞尽脑汁逗你开心,可你似乎把这些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杨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漂亮的眸中染上几分醉意,他单手撑头,缓缓笑了。
“苏卿卿,你求我救李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既多情也无情,你多情表现在对每一个为你付出的人都很好,你绝情表现在看不到背后默默付出的人,也绝情在不给背叛或者不值得的人一丝交心的余地。”
苏卿卿安静的聆听,握着茶杯的手渐渐用力,骨节发白。
杨钰说得这些,她从来没发现过,她以为自己活得问心无愧,原来,她在无意中伤害了这么多人……
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杨钰瞄了一眼苏卿卿,见她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明白自己这番话对她打击委实大了一些。
“其实你人很好,真的,”杨钰转过头看着她,笑眯眯道:“就是你有时候呢该明白的时候太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又活得太清醒。”
如果在大是大非上活得糊涂一些,她就不会因为思虑过度而突发高热,和父亲的关系也会一如既往。如果在小事上能活得明白一些,丞相府便会少一些可怜人。
但这并非是苏卿卿的错……
杨钰微微垂下视线,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何曾在意过下等人的喜怒哀乐?
他们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为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在后院里风花雪月,为喜欢的人悲春悯秋。
杨钰嗤笑一声,也就他闲的无事,居然和一个千金小姐谈心。
虽然他知道,苏卿卿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是不在乎,她是不懂,像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即使生活在大染缸里,她也没有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她活得单纯而肆意,但就是这样的人才容易受人蒙骗。
比如丞相,比如伍兮,又比如——俞临!
丞相是为了爱,伍兮是为了恨,那俞临呢?杨钰挑眉,下意识端起茶杯轻抿,这才发现茶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他笑了笑,放下茶杯,坐在他身旁的苏卿卿忽然将手里的茶递给他,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惊人,她轻声说:“谢谢。”
杨钰愣了愣,忽而笑了,接过茶杯,他冲她眨了眨眼睛,“不客气。”他仰头将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苏卿卿从怀中摸出一颗糖放入嘴里,水果的清甜似乎掩盖住了心底的苦涩,她递给杨钰一颗糖,“吃吗?”
杨钰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她掌心的糖,果断摇头,一脸抗拒,“不要!”
苏卿卿晃了晃手心里的糖,叹了口气,惋惜道:“这是玉禾今天刚做的水果糖,是葡萄味的,味道很特别,我甚是喜欢,但不知为何她这次糖放少了,有点可惜。”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他。
杨钰眉目微蹙,满脸纠结,思虑再三,他狠狠心,抓起糖果飞速塞进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齁到嗓子都有些不舒服,一张好看的小脸皱了起来,他抓起茶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以此消散嘴里的甜腻。
苏卿卿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锤桌子,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终于将嘴里的甜腻冲散,杨钰放下茶壶,看着“乐不可支”的苏卿卿哼笑一声,问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苏卿卿笑了一会儿后安静下来,趴在桌子上无声地扬起唇角,她眨了眨水雾迷蒙的眼睛,眼眶泛红,“你才发现啊,谁让你说是我求你救李勇的?分明是你逼我的。”
声线微微颤抖,她极力克制自己。
杨钰抿唇,“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嘲笑你的。”
喉咙一哽,苏卿卿快速将头瞥向另一边,闷声道:“谁要哭啊,你哭我都不会哭。”
杨钰哭笑不得,揉了揉苏卿卿的脑袋,哄她:“好,不哭不哭,苏卿卿是谁啊,你可是丞相千金,全天下的人哭你都不会哭。”
苏卿卿埋在臂弯里不自觉弯了唇角,心情好了许多,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瞪他,“这不是当然的吗?”
杨钰笑了,单手撑头看她,“现在心情恢复了?”
苏卿卿点头,摇曳的灯光在她漆黑的眸中微微晃动,明亮异常,衬得她恬静安然,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是啊,以后我不开心就欺负你,看你倒霉我心情自然就好了。”
“啧啧啧,怪不得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子诚不欺我啊。”
苏卿卿轻笑出声,她打开衣柜寻找御寒的斗篷,头也不回道:“那你也是难养的小人。”
杨钰转身,背靠桌沿,“这世上去哪找像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人?我若是小人,那俞临岂不是小人中的小人?”
捧着斗篷的手蓦然一僵,眼睫颤了颤,苏卿卿回头看他,一脸茫然和难过,“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讨厌他?”
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刁难俞临……
她现在最担心的人,除了小岚和玉禾,就是他,她不知道父亲软禁她究竟想怎么对付薛俞临。
杨钰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冤枉啊,我可没有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