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是秦缘的发小,铁磁,死党。
原名为“楚嫣然”,取自“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自然高雅。
可当一个还不会写字的孩子,要写三个复杂的字,尤其是“嫣”,那真是谁写谁知道了。
楚妈妈在女儿眼泪的攻势下,改了“一笑”这个名儿。
秦缘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什么事都可以“一笑了之”,人生就会轻快许多。
两人住在同一个大院,两个不同的区域。
秦缘家住将军楼,一笑跟着父母住在职工楼。
但不妨碍一笑跟着秦缘屁股后头狐假虎威。
秦缘搬出来后,一笑几乎赖在她的公寓里,直到秦缘外出打拼,两人才分开。
秦缘的前小半生,许多的快乐时光,都是跟这个好友密不可分的。
别看一笑艳丽无双,狐狸精的模样,其实就是个傻大姐。
就刚入外事部翻译室那会儿,当个翻译员,铁饭碗,工作强度不大,待遇不错。
平时跟人接触不多,跟文件打交道,跟那些抢手的部门比,晋升空间并不大,要安稳多了。
就这,里头的姑娘还层出不穷的手段折腾,上演了宫心计,金枝欲孽等各种宫斗片,宅斗片。
仿佛女人在一块,不出点戏份,都对不起“半边天”的称号。
她一同事,以女汉子自居的姑娘。
没有背景,没有样貌,业务水平一般。
一笑开始不懂这女人爽朗皮子底下的白骨精本色,跟她平时走得还挺近。
如果没有一笑的帮忙,那女的早就被刷下去了。
也没法子在一笑不凑手的时候,做些高级材料的翻译。
可以说,一笑对她,是有大恩大德的。
后来不知道走了哪条路子,搭上了谁,要把一笑刷下去。
要不是秦缘替一笑抄了那女人的底,撕扯“画皮”成功,一笑这亏可吃大了。
不过她傻萌傻萌的,偶尔也能灵光一现,让人惊叹。
就说两人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是6岁。
懵懵懂懂的年纪,傻乎乎的一笑特别可爱。
这孩子正坐在小卖部前,犹豫究竟买汽水还是买泡泡糖。
秦缘坐在不远处的石椅上,托着下巴,哭笑不得。
她明明有足够的钱,既能买汽水也能买泡泡糖,这么为难自个儿,傻帽。
小卖部老板也是这么问的,但人家厚道,不骂人,态度非常友好,“娃子,你买上一瓶汽水,再买两块泡泡糖,钱足够了。”
“那我下次攒好了零用钱买什么呢!就买汽水吧,我还是比较想喝汽水,泡泡糖下次买。给我两瓶汽水。”
一笑的这番话看似孩子气,仔细想一想,颇有生活哲理。
满足是得有需求的,没有需求,哪来满足后的幸福感。
这个时候的秦缘就缺少这种满足的幸福感。
她没有想要的,一瓶汽水,一块泡泡糖,对她都没有吸引力,就是整个小卖部的东西,都没有想买的。
她无法体会那些孩子,从家中手里讨到零用钱后,三三两两来小卖部,买上一点零食分享的快乐,觉得那样亮晶晶渴望的眼神,既有意思,也很傻。
一笑买了两瓶汽水,灌进喉咙,满足极了。
这个表情,让不远处的秦缘,有了羡慕的感觉。
前几天,家里的阿姨炖了鸡汤,她自己的孩子在厨房里闻着鸡汤的味道,发出闪闪亮亮的光芒。
阿姨趁着没人看到,就给孩子盛了一碗,一边吹凉,一边叫孩子快喝。
那孩子喝了一口,也是这个表情,满足。
他满足的也许不只是一碗鸡汤,还有母亲的爱。
秦缘当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默默地离开了厨房的门,离开一对母子相依的画面。
汽水是好喝啊,可这肚子容量就这么大,也不能浪费。
一笑正在为第二瓶汽水的去处纠结,看到不远处装着大人的短发女孩。
那个眼神,当时她还不会形容,长大了,她就会知道。
那个眼神叫“令人心酸”,抓得人的心又酸又软,仿佛泡在陈年老醋里一般。
踟躇了一下,她上前去,把瓶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还奉送一个无敌暖的笑容,“你要喝汽水吗,我请你喝。”
秦缘以为自己会拒绝的,人家喝不掉的东西,她怎么会要呢。
也许是坐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有些口渴了,也许是这个孩子太招人喜欢了。
大眼睛乌溜溜的,会讲话一样,盛满了善意,两个肉绵绵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皮肤在阳光下,白里透红,光润亮泽,连嘴角的细小绒毛,都可爱得很。
胸腔里那颗已经冰冷的,好像没有生机的心脏,又恢复了它的活力。
她顺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小口,比想象中好喝。
说了一声“谢谢”,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温暖,把瓶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珍宝似的。
其实一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冷冰冰的小女孩,但她第一次直视她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柔软的,如蔓草般坚韧,带着莫名认准的固执,里头的流光,仿佛要溢出来似的,瞳仁里清晰地印出了自己的身影。
有种什么东西忽然撞了一下心头,一笑裂开嘴,“以后我买了吃的,都请你吃。”
“好。”秦缘微仰着头,认真地看着她。
两人的身影在阳光下,交织在一块,亲密无间。
后来,秦缘经常会坐在这里,等着攒够零用钱买零食的一笑,来分零食给她。
一笑会在学校里,在回家的路上,经常“捡到”钱,偷偷留下,使零食更加丰盛。
每次一脸骄傲悄悄跟秦缘说“我又捡到钱”时,秦缘都会用“你到底啥时候开窍”的眼神望着她。
小学二年级,两人同级,不同班。
一笑在普通班,秦缘在快班,但两人上下学还是一块的。
某天,秦缘在学校操场上看小朋友们打篮球,等着一笑放学。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走上楼梯,找到一笑的班级。
看到一笑在扫地,嘴巴翘得都能挂一斤油壶了。
“今天不应该是你值日。”
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只有这个可怜的娃。
“老师说我上课不认真,让我反省。”
一笑看到她,忍不住哭起来。
她委屈地要死,小朋友本来就不容易集中注意力,她就往窗外多看了两眼好不好,那个老巫婆就在课堂上批评了她好久,很多人都笑话她了。
那老巫婆看她不顺眼很久了,不是说她太娇气,就是不认真,穿条漂亮的裙子,还要遭白眼,长得漂亮也算错啊。
“哭什么,跟我走。”
秦缘恨铁不成钢,这欺软怕硬的怂货。
把她手里的扫把拿过来,领着她进了教室办公室。
找到五班的班主任,哪怕言语客气声调里还是带着怒气道,“黄老师,请问楚一笑怎么不认真了,你非得让她打扫完整个教室,才能回家。”
“你是哪个班的,这是我们五班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楚一笑,你打扫完了没,没有就继续去打扫,是不是让我把你家长喊过来?”
黄老师傲气地瞄了眼一笑,根本就没搭理秦缘。
一个小朋友来说家长的台词,不是喜感,是火感,让人火大。
这个威胁一向都非常有效,一笑扁着嘴巴又要哭了。
老师也是看碟下菜,楚勋从家里搬出来后,一没有公务用车,二没有在领导这里打招呼,这女老师可不就照顾班里有来头的几位。
正巧今儿值日的那位要去参加钢琴比赛,她就找了个理由,把值日工作交给了一笑。
秦缘却不吃这一套,拿起听筒,拨了号码,“你喊,需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运气不错,接电话的是楚勋,他是莽汉,没有张子衿那种尊师重道的固执脾气,对老师的诉苦就一句话,“我们笑笑身体不太好,干不了太多活,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去给她扫的。”
似是而非,绝口不提孩子的错误。
他不以为然。
上课不认真,不听讲,那是老师讲得不好;
作业潦草,字写得不好,那是孩子还小。
反正,女儿就是没有错。
老师气个半死,对一笑就更没好脸色了,食指颤着指向她,“滚回去打扫。”
秦缘拉着一笑转身就回家,没有再跟她多废话。
道理说不通,就只剩下行动了。
她不轻易仗势欺人,也绝不让人骑到头上。
第二天,那位老师就停职了。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爽快地回击,有事,我给你担着。”
秦缘义薄云天地给出了小半辈子都在履行的承诺。
夕阳西下,余光洒辉。
一笑崇拜的眼神望着这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坚定的安全感。
如果时代允许,她可以弯的。
见识了秦缘的决绝不容情,一笑越来越依恋她,有事就喊她,比爹妈好用多了。
不过,她从来没有越过秦缘的底线,这点是难能可贵的。
没有被捧得失了分寸,也没有失去本心。
这是做人难得可贵的品质,秦缘哪怕觉得她挺麻烦的,也没有不管她。
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迷惘,她就是自己一生的挚友。
就冲孟书澜损了一笑的面子,让她闹了笑话,秦缘也饶不了她。
甭管两人过去有什么交情。
情有远近,人有亲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