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NO。1出来,一路从最热闹的街区驶过。
窗外无数华灯霓虹彻夜不灭,繁华地近乎虚无。
幢幢高楼如云烟过眼,流金溢彩的光影下有种醉生梦死的幻觉。
沉闷寒冷的帝都,一众艳俗与空虚的荣华,十分怀念从前的单纯美好。
靠在副驾驶位窗口的秦缘,被外面的冷风吹得耳朵都红了。
雪花落下来,轻盈飘荡,落在手里,化成了水,从指缝里流走。
脑子里慢慢放空。
雪夜,有很多回忆。
有快乐的,有不快乐的,有热闹的,也有孤独的。
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笼罩,视线所及一片银装素裹。
张子衿对两个女孩子说,“画完雪景,就可以吃红豆圆子了。”
一笑伸出爪子,在画纸上乱划拉。
秦缘开始还考虑布局暗线啥的,后来,也拿着画笔乱划拉。
谁想在这么冷的天,附庸风雅啊,人家想吃热乎乎的红豆汤。
反正两幅画都不能瞧,捧在手里的小碗,醇甜的香气混合在蒸腾的水汽中扑鼻而来。
暗红色的红豆汤熬地十分酥烂,色泽浓郁,让人觉得熨帖温暖的色彩。
像是冬日煤炉里燃起的小把暗红色的火焰,静静的,在寒冷的空气中燃烧着。
她和一笑,都腻在师母的怀里,香甜入睡。
隆冬天气,在众星捧月下,她举着白鹰来到城外旷野,不远处有野兔逃窜。
她冷静扬手撒鹰,白鹰如一道闪电,疾掠而去。
忽然天降大雪,一路狂奔,鹰追兔子,人追鹰。
雪地上留下杂乱的脚印,鹰飞得无影无踪。
她在雪地里环顾左右,却在一声尖锐的叫声中,再次看到那翱翔的身影。
带着它的猎物,仿佛凯旋而归的帝王。
她举臂欢呼。
大哥就在身后,为她自豪。
雪夜里,她举着大刀,回忆着师傅的话。
“下刀一定要利索,跟杀猪一样,一刀就得完事……”
风中带着凌厉的寒意,雪花不断飘落下来。
刀冒着寒光,冷到骨子里了。
陌生的地方,没有家人与朋友。
她拖着行李箱,走在迷茫的雪道上。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塌下来一样。
明明是正午,却如同日落时分一样阴暗无比。
街道上的行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行走的步速,因为这样的雪会渗透进骨子里,刺疼。
她伸出手,把落到手心的雪,放进了嘴里,冰得她的嘴唇发乌。
原来,雪是这样的味道。
她抬头看着飘逸的雪花,惬意地欣赏雪花落下的姿态,任凭它们落在脸上,落在眼睛里,落在嘴巴里。
心里有了种释放感,明明该是悲伤的日子,她却一点都不悲。
有的路,一个人,也要走下去。
在北营的那次,是她对雪最可怕的记忆。
暴风雪的来临,让前行的路变得苦难无比。
他们找了一个村子,落脚休息。
明明前一刻还是蓝的天,一下子就阴沉沉的,温度骤然下降。
走在路上,脚底渗透进阴森森的冷意,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雪下来的时候,太震撼了,鸡蛋大小的冰雹子混着能迷人眼的雪花,一块打在身上。
秦缘小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雪。
它仿佛要把整个村子都掩埋住似的,猛烈无比。
车子一会儿就被冻住了。
几分钟的路程,让人走得疲惫不堪。
秦缘一进房间,有种热得晕乎的感觉,惨白的脸,慢慢被熏红,发紫的嘴唇,也正常起来。
外头黑漆漆的,也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她蒙着头睡觉。
敲门声响起,“秦主任,出事了。”
“嗯……”
房间里很温暖,她拥着被子,闭着眼睛。
外头人又敲了敲门,力度比之前重。
“司令等着。”
一句话,喊醒了她。
秦缘起身,动作迟钝,用冷水泼自己的脸,彻底冻醒。
出了门,传令官的脸色不好,把事儿跟她一说。
外头风雪萧萧,传令官的话,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蒋一方等在走廊口,刚刚洗完澡的男人,黑发还有些湿漉。
“出发。”他嗓音极低,语气冷淡。
秦缘懒得开口,跟着他走。
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
其中的一户人家,孩子没找着,估计被突如其来的暴雪挡住了回来的步子。
这个时候,出去找的人,也会怕,会迟疑,尽管他们担心孩子的安危。
穿军装的,义不容辞,保护群众,是职责。
打开门的那一刻,秦缘真想用中指比给老天看。
雪,漫天的雪,再也不是轻飘飘的,乘着风,迎面而来,是利刃。
脚下的雪,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耗费体力。
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哪个坑里。
在雪地里,人没有方向感,四周白茫茫一片,别说找人,自己都很容易迷路。
所有人都沉默地走着,艰难地走着。
“秦主任,还好吗?”
蒋一方的副官,喘着粗气问着队伍里唯一的女性。
秦缘表情很冷,没有搭话,她不想浪费力气。
也不知找了多少时间,传来了好消息。
“找着了,掉雪窟窿里去了,还好,孩子哭声听着了。”
还是父母更熟悉孩子的平时游玩的地方,一路寻过去,总算是把人找着了。
这会儿孩子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趴在爸爸怀里哆嗦着。
终于可以返程了。
秦缘觉着,腿上跟灌了铅似的,根本就提不动。
坐了办公室后,体能明显就没有从前好了。
这是不对的,松懈了身体,就会松懈意志,一点小问题,就折射出了隐患。
“秦主任……”
也不知道谁叫了一声,还挺吓人的。
秦缘脑子一顿,整个身体往边上落了下去。
她才反应过来,脚下踩空,掉雪坑里去了。
几个战士跳下雪坑,把人扶起来,送了上来,上面的人,接着人,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秦主任,还好吗?”
副官都不敢去看蒋一方的脸色,他黑而冷的眼睛,可一直都盯着这里,比暴雪还可怕。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秦缘。
“嗯……”
不怎么好,很冷,身上发抖。
掉下去的时候,还撞到了肋骨,很疼。
动不了的疼。
这个时候,没办法公主抱,大家都穿得太厚实,路也走不稳。
也不可能背她,避免让她受伤的地方加剧疼痛。
“拿担架,上肩膀。”蒋一方淡淡瞟她一眼,下令。
几个人轮流把担架抗在肩膀上,一手拄着棍子,安安稳稳地抬着她,他们的身影在雪地上变成一行小黑点。。
一行人筋疲力尽回到住处,各自安顿。
秦缘睡在床上,人还晕乎乎的,真要晕睡了,又好,可惜疼得睡不着。
老式灶台里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蒋一方和战士一块吃着饭。
副官煮着粥,被蒋一方时不时扫过来的眼神,看得眉心直抖。
“司令,粥煮好了,不如,请您送上去吧,我也饿了。”
蒋一方愣了愣,放下筷子,接过碗。
门被推开,秦缘睁开眼睛,看到蒋一方端着粥。
她咧开嘴。
他看她一眼,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说,“过会儿喝了。”
他放下碗,转身就走。
秦缘有气无力,“我起不来。”
蒋一方停下脚步,返回床边,给她垫上枕头,“就这么喝吧,骨裂不宜大动。”
他的手温温的,身上有股肥皂的淡香味,很舒服。
她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背。
蒋一方勾起一边嘴唇,拉了把椅子坐下,拿着勺子,舀一口粥喂给她。
喝下去,暖暖的,整个人都恢复了,“柴火熬的粥,就是绵密,米粥米汤都融在一起了,好喝。”
蒋一方不发一言,把一整碗粥都喂下了。
外面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像是要掀了整个房子,冰雹砸得噼啪响,扰得人根本就睡不着。
秦缘却睡得很安稳。
在蒋一方异常清澈、温和的眼神里。
很久没有想到这个人了,秦缘还以为,不会再想起了。
这段回忆,早就被尘封了,再拿出来,少了当时的心绪,总觉得,有些寥落。
“西街戒严了。”秦寄年皱了皱眉,慢下的车速。
秦缘被打断了回忆,心不在焉道,“估计又是二代三代在搞事,换条路走就是了。”
后面冲上来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开车的男人一身笔挺的军装,没戴军帽。
副驾驶位上的男人,也是一身军装,看上去风流潇洒,这张脸似有相识。
撇过一眼黑色的轿车,手放在风纪扣上,松了松。
驾驶位上的男人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画面,莞尔一笑,“呦,瞧我看见了谁……”
副驾驶位的男人,转过头,望向窗外。
眼神里妖异无比,很快平静了,没什么情绪。
“陈彬这回可栽女人手里了,不然你的调令不会来得那么快。”
“呵。”副驾驶位的男子,陈鸿飞的次子陈诚,冷笑一声。
看到自己亲大哥的眼神,阴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陈诚是无力的。
同时,也激起了他的野心,凭什么你这个废物就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陈家的一切。
他也是陈家人,也有资格争夺。
既然陈彬没有能力,那么就让他带着陈家,更上一层楼。
只有站在顶端的人,才有资格去争取,想要的人。
他不会再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