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回家,还是去哪里?”
寄年开着车,沿着长街,快走到尽头了。
清清冷冷的夜色下,灯光零落。
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只是偶尔刮过一阵冷风卷起地面上的残花,斑斑点点。
“去承州基地。”
秦缘身体向后一靠,眼神微闪。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原本打算第二天坐飞机出发,现在……回家也没意思。
她想在陆地上走一遍路线。
“是。”
寄年打开导航,设置数字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红色标注的路线。
这是军事地图,跟民用的不同,在这条路线上的所有途经点,都是民用地图上没有出现的。
车子出了城,往北走。
夜越来越黑,星光却越来越亮,流泻一地。
地越来越荒,房子越来越少,村道上的路灯也消失了。
车头的两盏灯,照着前方的路。
秦缘抬头看着窗外的天,又缓缓闭眼,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感受着夜中寂静。
一路从黑夜走到了白天。
前方出现禁区牌。
车子停了下来,岗哨的人出来询问。
秦寄年掏出证件。
对方立正敬礼,打开路障。
秦缘下了车,换了突击车,在层峦交叠的山坡上前行。
临时指挥所已经搭建,所有指战人员早就就位,主体系统全部铺设完毕,只等着大展神威。
薛佩作为演习的一方,被考验的主要目标,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加上秦缘的出现……她还打算整个演习都随行,让他头皮发紧。
“部长,您这么早就来了?您一路上还顺利吗?您饿不饿,我准备了红烧肉和馒头?”
从进了基地,秦缘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双眼淡淡的,仿佛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对着薛佩的嘘寒问暖,她无动于衷,望他一眼,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让薛佩心头一跳。
片刻,她移开眼神,冲他点了点头,埋头就进了帐篷休息室。
薛佩一窒,他是哪里做的不对?
她这么锋利的态度,很容易就把他拦腰斩断的。
把眼神递给寄年:老大心情好不?
寄年撇开头,站在帐篷门口,忠诚卫士,就要好好站岗。
诉说领导态度的事,不是他的职责。
秦缘对薛佩没有意见,她就是累了,需要睡觉。
一觉醒来,已是落日时分。
走出帐篷,秦寄年递给她洗漱用品。
深吸一口气,秦缘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真好,她喜欢这样的氛围。
她牵起一抹慵懒的笑,悠哉地完成个人清理。
在这个时间段,做这件事,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但也没有人去多关注。
官兵们匆匆忙忙,脚步声急切而紧促,所有的人都神情严肃,没有人敢谈笑或者闲话。
薛佩没有功夫来献殷勤,秦缘也乐得自由自在地在营区里观察。
只听,只看,不多话。
兴头上来了,让秦寄年给她打了一只野兔过来。
卷着衬衣袖子,做孜然烧烤野兔。
打仗是艰苦的,但作为即将要被“斩首”的人,吃好喝好,就是她目前的任务。
“赏一口肉吃呗。”
来人爽朗的笑声,表明了主人公的性格,大气洒脱。
黑壮的汉子,像一座巍峨的大山。
眼窝深陷,瞳仁半藏半露,眼神如火,洞察一切。
秦缘啐他一句,“你也好意思。”
在她的部队里,时间长了,哪些人,什么性子,她还是了解的。
在秦缘眼里,这就是个大腹黑,不愧是姓沈的,跟沈君浅那心眼有得一拼。
这位沈教导员,那真是看着老沈君浅跟秦缘的纠缠过来的。
沈君浅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他虽然挑剔,但还是有些女人的。
只是对她们从来没上心过,合则来不合则去,找的也都是一些懂游戏规则的人。
秦缘不同,她比那些人更懂游戏规则,更玩得起。
他就像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成了痴心汉子,让本家这位堂弟大跌眼镜。
也对,如果没有改变,也走不到秦缘的心里。
沈教导员名为沈志铭,他不是嫡系的人,不能用“君”字来取名。
他从前总跟着沈君浅混,对秦缘有那么点心思,不过很好地压下了。
沈君浅越发上心,他就越发淡了。
他聪明地把与秦缘的关系保持在了微妙的界限。
界限过了,不是成为爱人,就是成为仇人,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沈志铭一屁股坐在秦缘身边,火热、厚实的身躯,充满了铁血阳刚的力量。
“好意思啊,上次我们搞的那只烤全羊,大部分都进了你的肚子,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手里接过秦寄年的活计,给兔子上料,转动烤制。
“去你的,那是底下人孝敬我的,你还当我不知道呢。”
秦缘握拳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虚打一下。
“嘿嘿,下次,我去蒙区再给你弄一只来,还你这一口兔肉。”
沈志铭拿起水壶,灌了一口,沁润着躁动的五脏六腑。
秦缘熟练地拿出烟来,点燃,吸吐。
“哟,你现在烟抽得这么冲的。”
沈志铭拿过她手中的烟,抽了一口,又送回去,表示接受不了。
动作暧昧又显得理直气壮。
秦缘一怔,随即很快回过神来。
“是啊,现在烟瘾大,烟味越抽越淡,就选了冲的。老沈前儿还给我下了禁烟令,可把我憋坏了。”
提到沈君浅,秦缘是亲昵的口吻。
手里的烟一直夹在指间,没有再进入口中。
沈志铭一直都很聪明地没有把心思表露出来,这就是成年人的处理手法,把控得当。
若是一开始,沈志铭就表现出了攻击性,秦缘早就离他远远的了。
“哈哈,也只有堂哥治得了你。”
沈志铭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还能顺着她的话,把尴尬的局面调整过来。
兔子烤好了,沈志铭也没有多言,拿着兔腿就走了。
秦缘边吃着兔肉,边对寄年道,“晚上要不是去山里转一圈?”
寄年皱了皱眉,认真回,“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睡够了,去吧。”
“是。”
徒步进了山,秦缘过得挺乐呵的,人家是紧张得睡不着,她是兴奋得睡不着。
她居然碰上野猪了。
体型不算大,正好用来练练手。
她让寄年手枪上膛,待命。
自己拿着匕首,上前去跟野猪搏斗。
黑夜中,秦缘冷然锐利的眼眸,像冰刺。
野猪嘶叫,夹带着难忍的痛苦,眼珠赤红地去撞击秦缘。
她灵活闪动,手里的匕首却挥舞极快。
短短几分钟,野猪身上就已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秦缘慢慢靠近野猪,原本已经丧失战斗意识的野猪发动了最后一击。
它猛地向秦缘冲过来。
高大的男人,举起了枪,看起来气场凛冽而慑人。
枪声响起,野猪呜咽倒地,抽搐几下后,彻底不动弹了。
沈志铭快步走到秦缘面前,“没事吧?”
秦缘摇了摇头,把满是鲜血的短刀插回刀鞘里,然后抹了抹溅上血珠的脸,看向他,嘴角抿得紧紧的,“我可以的。”
对上她的视线时,就感觉胸腔内的心脏狠狠地一缩。
沈志铭仿佛能被这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吸进去似的,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沉稳,“我知道,你已经玩了一会儿,别累着了。”
看了有一会儿了,她身手确实了得。
她腾空、挥刀时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灵敏又迅速,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沉稳和冷静,消灭这头野猪,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他不是关心则乱,看着野猪冲过来,心都快停了。
手里的枪,比脑子更快。
“算了,回去吧,寄年,找人把野猪带回去,明儿加餐。”
秦缘拿出水壶,扑在脸上,浇在手上,搓掉血腥气。
“是。”
寄年自去忙碌。
“这儿还没擦干净呢。”
沈志铭拿出手帕去擦拭秦缘的额角。
秦缘下意识地转过头,发丝在沈志铭手里滑过。
他心底发痒,没忍住,亲了她的眼角。
亲完了,继续擦拭。
看似镇静从容,其实手心已经微微开始冒汗了。
秦缘挑了挑眉,瞟了他一眼,任他擦拭干净,“谢谢。”
沈志铭心里掠过一丝欣喜,擦拭地更加尽心尽力。
秦缘无视他的欣喜,淡淡地哂笑了一声,平静地抚摸了一下腰间染上了些许血渍的刀柄。
若是她发飙,或是对他严词拒绝,都代表着她在乎这个人。
但她客气疏离,表明了以后就不打算与此人相交,也就无所谓他的心态。
沈志铭是被喜悦冲昏了头,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不然这么聪明的人,现在应该道歉,应该摆正立场,而不是沾沾自喜,顺便再继续得寸进尺地跟秦缘亲近。
秦缘与沈志铭一前一后地下山,秦缘在前,沈志铭在后。
随着她步子地不断加快,沈志铭的理智慢慢回归。
他急促的呼吸声,在这一片安静中,显得那么清晰明显。
“秦缘……”
他仓惶开口喊她。
她转过头,漆黑的眼,与漆黑的夜连在一起。
那种不可言喻的深邃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让他感到森冷。
他第一次在秦缘身上,读到了上位者居高临下审度的气势,
迫使他将不合时宜的想法,全部抹杀。
“对不起。”
“嗯。”
秦缘收敛寒气,转过头,继续下山。
她没有说“没关系”,因为,以后,都没关系了。
沈志铭露出了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遇上你,是我的劫,这个劫,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