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夏浅醒来的时候,是在洇水湾,房间的摆设和布置还跟她在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一个杯子摆放的位置都是按照她的习惯来的。
顾奕阳坐在床边,紧握着夏浅的手,眼睛里的惊喜之色依然掩盖不了他略显憔悴消瘦的面容。
乌黑的眼圈,青色的胡茬,头发不知道怎么被他“蹂躏”过,反正住上两只鸟是不成问题了。
“呵呵”
顾奕阳预想过夏浅醒来之后的千百种反应,悲伤的、暴躁的、忧郁的、崩溃的……总之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他在脑中“演练”过无数次,但是现在这一种,完全不在他的“剧本”之列。
“老婆……”
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夏浅这样不按套路出牌,最是让顾奕阳头疼和害怕。
“我睡了多久?”
一开口,就感觉嘴里有些发干,下意识的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夏浅刚要开口说什么,顾奕阳已经把床头柜上放着着的一杯温水递到了过来。
这杯水不知道被换过多少次,凉了,就重新换上一杯新的。
“两天。”
顾奕阳的语气听上去很平淡,可眼角眉梢间的轻微簇动,还是透漏出他心里面的不平静。
怎么可能平静!
那天,彭子畅自杀之后,夏浅就昏了过去。
受惊过度,清醒需要时间!
满屋子的知名医生,却只能给出这两句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
求“顾霸王”的心里阴影面积……
整整两天两夜,顾奕阳把那帮所谓的“专家、教授”统统骂了个狗血淋头,估计夏浅再不醒来,某人就要把他们的脑袋给“开瓢”了。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他们送进来。”
顾奕阳盯着夏浅的目光,就像在盯着一张长了翅膀的几百亿的大合同,小心翼翼的怕人家飞走了的同时,两个眼珠子还冒着“饿狼扑食”的油亮亮的绿光。
事实上,夏浅对于顾奕阳的“诱惑力”,又岂是几百亿的合同可以相提并论的。
“还真有点饿了。”
可能是刚刚那半杯水,再经过顾奕阳这一提醒,夏浅空了两天的胃顿时开始叫嚣了。
“我这就让他们送进来。”
顾奕阳这话说的还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跟那半杯温水一样,洇水湾的厨房里,汇聚了各路大厨加上余妈,只要是平时夏浅爱吃的,都要准备一份儿,凉了就倒掉,再重新做,这可真真是“有钱任性、实力宠妻”之典范啊!
“等一下!”
“你先去洗个澡,我们一起下去吃。”
这样柔软又能甜到心里的夏浅,顾奕阳虽然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到也是蛮享受的,毕竟,不管多大岁数的男人,其实,他们本质上都是脱离不了孩子的心性的。
需要被依赖的同时,其实,他们更需要哄、需要安抚!
所以,对于此时“受宠若惊”的顾先生,他本人丝毫没有赶脚到自己已经“被嫌弃”了!
“好,你乖乖的躺在这儿,不要乱动,我很快就出来。”
“嗯!”
点点头,答应的乖巧,不代表一定听话。
随着浴室里想起“哗啦啦”的水声,夏浅掀开被子,下了床。
躺了两天两夜,身体有种说不来的酸痛。
“嘶拉”一声,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直射的夏浅忍不住抬手遮住了半边脸。
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夏浅才转过身,推开窗子,感受着阳光里特有的温暖的味道。
楼下的花园里,园艺师父和花匠们正在精心的打理着那一片枝繁叶茂、生机盎然的绿植。
一些佣人不急不忙的认真的打扫着看上去已经很干净的青石路面。
碧蓝的天空飘着白色的云朵,金色的阳光包围着整个洇水湾,混合着空气中清新的花草香,沁入鼻间,融进心里,似乎,胸口的那一抹“惆怅”瞬间烟消云散。
出了卧室,夏浅完全被楼下大厅里严阵以待的“白色方队”给惊住了。
一水水的医生和护士,把洇水湾的大厅给堵个水泄不通。
这样的阵仗……顾奕阳是有多害怕她出事……
心在那一瞬间,被狠狠的刺痛。
“浅浅……”
余妈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夏浅
呆呆的站在大厅。
一时之间,声音都有些哽咽。
“什么时候醒的?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前后左右,全方位的打量了夏浅一圈之后,再看看那还算不错的气色,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余妈,我很好!”
很好?真的很好吗?
顾奕阳从浴室出来以后,就发现夏浅不见了,惊慌、恐惧、甚至于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凉透了。
平静!
这似乎是夏浅醒过来之后唯一的反应。
彭子畅在夏浅生命中陪伴了十八年,在夏浅最好的青春时光里,她把所有的爱、信任和依赖都给了这个男人,所以,彭子畅之于夏浅,永远是她生命中不可抹杀的一个重要角色。
即使当年经历了那样“惨烈”的背叛,这个男人都始终在她的心里面占据着一席之地。
这是顾奕阳这么多年来都介意的,却无法改变的“情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夏浅深爱着的男人,却亲手害死了对她来说同样无比重要的父亲。
如果论爱,彭子畅对夏浅的爱其实一点也不输于顾奕阳。
可他的爱太过“沉重”了,沉重到他把自己压的喘不过来气来的同时,也一并把夏浅的心推进了“万丈深渊”。
他也爱的太过自私,
为了这份爱,他亲手葬送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儿,和她肚子里那个无辜的生命。
但是,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依旧没有醒悟,仍然沉沦在那份自私的爱里不能自拔。
也许,死亡对彭子畅来说是另一场“救赎”,可对于夏浅来说,也许就是下一场痛不欲生的“沉沦”。
直到在花园中看到那一抹略显单薄消瘦的倩影,顾奕阳的心才有了一丝安稳的气息。
紧紧握着的拳头,随着嘴角舒展的弧度渐渐放开。
温和柔软的线条把夏浅的侧颜勾了的异常梦幻绝美。
静静的独处于一片色彩缤纷的花海之中,那样艳丽炫目的美丽,依然遮不住夏浅身上那股宁静的寂寥。
落寞、孤独!
即使被午后慵懒的阳光环绕,顾奕阳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夏浅心中那一抹浓重的悲凉……
“对不起!”
手指轻轻的划过那细腻的眉眼,顾奕阳突然有些不敢看夏浅那一双藏着万千情绪的眼睛,把头深深的埋进那过于消瘦的脖颈间。
闻着那一抹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顾奕阳一颗自责又煎熬的心,突然感到无比的踏实。
“对不起什么呢?”
夏浅轻轻的拥抱着那具熟悉又带着些许让她心颤的身体,目光开始湿润。
“对不起你这样爱我吗?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而我,好像一直都没有真正的相信过你,误会你、指责你,离开你、放弃你,顾奕阳,原来是我不配爱你,其实,真正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
眼泪浸湿顾奕阳了白色的衬衫。
“不是的,不是的……”
再一次用尽全力的把夏浅紧紧的拥进自己的怀里,顾奕阳的语气里满是慌乱和自责。
“我也没有相信你……”
暗哑低沉的声线让人心疼。
是啊,无论是艾唯和彭子畅谁的局,拆散他们的始终是“不信任”这三个字。
说到底,怀疑、嫉妒,不过都是因为他们太爱对方,太过怕失去,所以,爱,有的时候是把双刃剑,如果没有学会如何去爱,那么伤害也会随之而来。
“老婆,原谅我用那样自私的方式,把你留下来……”
停顿了好久,顾奕阳都没有再说出一个字,可夏浅却听懂了他所有的自责和愧疚。
彭子畅害死夏兆阳这件事,完全可以随着夏兆阳的去世,而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可顾奕阳还是选择了把它摊开在夏浅面前。
对于父亲去世的真相,夏浅作为女儿,她比任何人都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尽管,顾奕阳一直在用这样一个“冠冕弹簧”的理由在说服着自己,可当他看到如今的夏浅承受着痛苦和煎熬的模样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有刀子在割一般,痛不欲生。
夏浅的爱不专一,因为她心里有一个角落,是顾奕阳永远也无法踏足的。
从前,顾奕阳以为夏浅不爱他,所以,他想,只要夏浅爱上自己,那个角落,他是可以视而不见的。
可欲望这个东西,从来都是你拥有的越多,它就膨胀的越多。
所以,在顾奕阳发现夏浅开始渐渐的爱上自己的时候,他开始觊觎那个“角落”的存在。
彭子畅害死夏兆阳,无论曾经多么刻骨铭心的相爱过,夏浅都不可能再选择原谅,而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个“角落”的消失和陨落!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面对夏浅的痛苦,顾奕阳后悔了,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夏浅的心里一辈子都存在着那个“角落”,他也不要看见她这么痛苦。
“我了解,我都了解,我没有资格怪你……”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怪顾奕阳呢?她又为什么要怪他呢?
让爸爸的灵魂得以安息,顾奕阳在替她做着本来应该是她这个女儿该做的事情,就算他真的有私心,那也是因为太过爱她,太想把她留在身边,太想占有她的一切,如果非要说他错了,那就是错在他不应该爱上自己……
……
接下来的几天,夏浅依旧平静的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洇水湾安静的修养身心。
顾奕阳想尽办法、用尽招数,想让她淋漓尽致的把心中的痛苦发泄出来,可都没有成功。
抑郁症!
虽然目前来看,夏浅并没有这个病将要复发的任何征兆,可顾奕阳就是害怕,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梦里面,都是夏浅绝望孤独,如同枯槁一样的面容。
夏浅没怎么样,顾奕阳倒是消瘦了不少。
“我明天想回去圣岸上班!”
疑问句,可夏浅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彭子畅死亡的消息,虽然被顾奕阳一直压下来,没有传出去,但是,这样的事情又能瞒多久呢,只要消息一出,圣岸势必要经历一场波折。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消息公开之前,尽力的去做一些补救,以求将圣岸可能会出现的损失降到最低。
“再休息一段时间吧,圣岸那边我以你的名义派一个职业经理人过去,先做一些安排和打理,好吗?”
紧了紧夏浅身上的披肩,顾奕阳眉峰轻簇,目光里倾泻而出的,满满的都是担忧之色。
“不放心!”
夏浅纤细微凉的手指,经过顾奕阳的额头、鼻尖、下鄂,俏皮中流露出些许撒娇的味道,可更多的是“温暖”!
经历了这么多,顾奕阳似乎变了很多,可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是,我不放心,而且是很担心!”
看着眼前“柔弱”的小女人,顾奕阳吻着她冰凉的指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浅浅,答应我,你要好好的,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记得,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圣岸是我爸爸一生的心血,或许,我心里的结,只有它能解开……”
抵着顾奕阳的额头,夏浅笑的淡然,可顾奕阳却觉得眼睛有些酸胀……
沉默良久……
“老婆,有件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了。”
紧盯着夏浅的目光,顾奕阳缓缓出声。
“是不是圣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