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暂且相信你说的话,不过,你最好离我哥远点儿,别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儿,我们顾家绝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女人进门。”
珞优哀哀凄凄的目光随着顾米高跟鞋与地面撞击发出来的“当当当”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中慢慢变得灰暗而阴霾,久久不散。
……
两声简短而清晰的门铃声想起,这似乎很符合按响它的主人来这里的目的。
余妈打开门,迎上一身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的顾奕阳。
虽然出门前极力修饰过,但明显消瘦的脸颊和笼罩在他身上的落寞依然遮掩不住他这几日以来的心力交瘁。
“余妈!”
一如既往的称呼,只是那浅淡的微笑中刻意夹杂的疏离,似乎有什么正在渐渐的流逝。
余妈没说话,只是让开门口的位置,弯腰想去鞋柜里面拿拖鞋的时候,却被里面孤零零的两双女士鞋子给狠狠的扎了一下心口的位置。
她怎么忘了,这里不是洇水湾。
“进来吧!”
余妈转身,快速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咽下心里的酸涩,走到那面大大的落地窗前,蹲下来,轻轻的出声:“浅浅!”
顾奕阳缓步进来,步子却在目光触及到那一抹孤寂荒凉的背影时,像生了根一样被牢牢的吸附在那里,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夏浅蜷着双腿,静静的坐在那里,白色的小衫清晰的映衬出她突兀的脊背,孤独而悲凉的气息围绕着单薄却仍显倔强的她。
“坐吧。”
没有憎恨、没有怨怼、没有留恋、没有不舍、甚至,连一句质问和责怪都不曾有,疏离到简单的寒暄,就像一个多年不曾联系的朋友突然到访,感情已经被磨灭的所剩无几,剩下的只是一个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曾经。
顾奕阳从来不知道,那样一个爱恨分明的夏浅,可以像今天这样平静到让他恨不得,曾经的一切过往都是浮华一梦,从来不曾拥有也好过锥心刺骨的失去。
“刷刷刷”
笔尖在纸张上滑动而发出的摩擦声,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那张隔开现在与曾经的黑布上,无情的划开一个又一个长长的口子,记忆的美好却骤然变的尖锐,毫不留情的刺向他心脏的位置,鲜血不顾他的疼痛,拼了命的汹涌的肆意而出。
“这个以后是你的了。”
顾奕阳将手里的一把钥匙轻轻的沿着光滑的桌面推送到夏浅面前。
秀眉紧皱,抬头,夏浅一直淡漠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情绪的涌动。
“协议里面都写着呢,包括洇水湾在内的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全都转入你的名下。”
几十亿的财产,从顾奕阳的语气听来,却是如此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一会儿吃什么?”一样随意淡然。
重新翻开来面前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果然中间十多页的内容全都是关于财产分配的,但是无一例外,除了他名下顾氏的股份,他所有的财产都给了自己。
“为什么?”
夏浅看向顾奕阳的目光里全是不解。
他不明白这个男人此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同情?施舍?怜悯?愧疚?
可无论是哪一种,这样的手笔都未免太过丰厚了些。
“我不需要这些,你找律师重新拟一份离婚协议书吧。”
夏浅拒绝的甚至有些冷漠,丝毫没有因为顾奕阳这一大方的举动,有哪怕一丝丝的动容。
对于这样的反应,顾奕阳也并不意外,毕竟以他对夏浅的了解,离婚了,对于他们俩来说,好听的,那就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难听的,那就叫做老死不相往来,以后,谁也别搭理谁,这是她对待背弃自己的人,统一标准。
不过,有一个男人破例了,或许是她真正的放下了,所以,可以坦然面对了。
所以,顾奕阳喜欢夏浅此时的“抗拒”,因为,这证明她爱,她放不下, 她不想面对,她想逃避,可他偏偏要在她生活里刻满属于他的气息和一切!
“你不能拒绝,因为,这是我跟你离婚的条件!”
顾奕阳的语气很平和,可他眼睛里却是比夏浅还要执拗的坚持,没有一丝转環的余地。
“顾奕阳,你想证明什么?你的深情伟大?
”
夏浅凉薄的讽刺出声,面容间的清冷不退,可渐渐收拢握紧成拳的手,却泄露了她此时内心的暗潮汹涌。
“不是!”
声音似乎比面色还要平静,幽深的瞳孔,像一个深渊,一眼望去,没有边际,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深不可知,没有人知道。
但显然,顾奕阳不容拒绝的“淡然”再一次激怒了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要临近抓狂情绪边缘的小女人。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理由让你离婚了,还如此阔绰的对待你的前妻?
莫非你是想感动我?又或者你是想感动你自己?好给你以后的婚姻生活扣上一个冠冕堂皇的能让你跟那个女人心安理得的在一起苟且的理由吗?”
厚厚的离婚协议书狠狠从顾奕阳沉静俊朗的面容上砸下来,七零八落的散落的到处都是。
双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在桌子的边缘下方泛白,不停的剧烈起伏的单薄的胸膛伴随着因为愤怒而不断增加的呼吸频率,至使那张往日娇嫩白皙的容颜此时胀红的像是冬日里绽放的寒梅,红的惊艳而倔强。
还好,她如此憎恨他,顾奕阳心里甚至忍不住为这份憎恨而止不住的一阵心悸。
曾经,她也是这样恼羞成怒的质问他那些莫须有的“小三、小四”,原来,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是你爱着的人,她愿意因为你的错误而责怪你,在乎,是再刻意掩饰也阻挡不了的情深!
“啊……”
随着门锁落下的声音,夏浅几乎崩溃一般的嚎啕大哭。
余妈走过来,揽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没有安慰,没有劝阻,任由夏浅放肆的、拼命的、甚至是撕心裂肺的哭泣。
因为她明白,她的孩子太累了,太压抑了,她的心承载了太多对于她来说不公平的痛苦!
哭,是一种宣泄的方式,或许,也会成为破茧成蝶的蜕变!
……
“再休息两天吧,公司不是有子畅盯着呢嘛,女人这小月子可马虎不得,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儿,以后,可有你受罪的时候。”
余妈看着夏浅单薄消瘦的身体裹在略显宽松的干练的黑色职业装里面,虽然化了装,但依然掩饰不住的略显憔悴的脸色,心疼的红了眼眶。
“放心,我有您这顿顿飘着油花的大补汤补贴着,保证过不了几天就得卡在门框上,您抠都抠不下来!”
“竟胡说八道。”
说着间,余妈已经把夏浅拉到餐桌前,硬生生的按在了椅子上。
“先给我乖乖把早饭吃了,不许剩,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足足一大碗的金黄色的小米粥,还有两个拨了蛋皮的滚圆透白的鸡蛋,标准的月子餐。
夏浅莫名的鼻头泛酸,眼眶胀的生疼,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似乎就要溢了出来。
怕余妈看见,赶紧端起面前的粥,一勺一勺的不停的往嘴里送,总算是把喉咙口的哽咽给压了下去。
还好,这世界上还有余妈真心待她好!
开车到了公司,前台的秘书小姐,看到夏浅的时候,嘴巴张的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一直目送着冲她微笑着进了电梯的夏浅之后,再眼睁睁的看着银白色的电梯门合上,才反应过来。
董事长来上班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家养胎吗?
不对,那肚子?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怎么感觉自己这里像装了一个孩子……
十分钟之后,整个公司都暗中沸腾了起来。
“如果我现在对外宣布流产并离婚的消息,以你的估计盛岸会损失多少?”
彭子畅的办公室内,夏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眼角眉梢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冷漠到了极致。
离婚了?他们离婚了?
可是,为什么珞优那边一点消息都没透过来。
“流产?离婚?浅浅,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彭子畅激动的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惊恐、疑惑,担忧,都在他堆叠的眉宇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吗?”
嘴角微微牵动,一抹苦笑,配上灰暗没有任何躲闪的眸色,两者恰到好处的诠释了什么才是“事实”!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把扣住那纤细莹白的手腕,彭子畅将夏浅连同她身下的椅子转了大半个圈,稍显宽松的裙子依然遮不住那平坦的小腹。
夏浅来的时候,彭子畅并不在,所以,他现在这副反应,真是表现的可圈可点。
“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被一大群记者围堵,不小心流掉了。”
彭子畅觉得,他见过的最美的就是夏浅的笑容,那样明媚清澈的笑容就像照进他心里面的阳光,融化了他整个青春的爱恋,可此时此刻,她的笑容却像一根刺,一根直直扎到他心里面的刺,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冷的他几乎感觉不到她还在自己身边,就跟他漂泊在外的那几年,每一个惊醒的夜晚,他的梦里永远都是夏浅微笑着离去的身影。
“那为什么离婚?因为没了孩子?”
期待!
对,彭子畅带着怒气的锋利的眉目下的心情,此时完全可以用这两个字形容,也丝毫不会显得过分。
为了得到夏浅,他一次又一次的设计陷害,每一次在他迫切的期待里,等待他的都是失望而让人崩溃的结果,他爱着的女人,疯狂爱着的女人,就在他眼睁睁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煎熬中不断的选择原谅并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就因为他“无意”的一次背叛,他就一辈子不能被原谅吗?
他不甘心,不甘心用了整个青春去爱他的女人就这么把自己彻彻底底的丢弃了,所以,他选择无论用什么样卑鄙的手段,也要把她抢回来。
即使,他选择再一次在肉体上背叛她,可此时此刻,他却希望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计划失败,对,他没疯、没傻,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不是,因为他让另一个女人怀了孩子!”
夏浅轻轻浅浅的语调划破凝结的空气,清晰的、连每一个字的尾音都仿佛化成尖锐而无形的绵绵的细针,扎进他的心里,感觉不到疼痛,却是挥之不去的存在。
是的,他承认,他介意的是他们被迫无奈的分开,他多希望顾奕阳就是那个就该千刀万剐的负心薄幸的男人,可惜,讽刺的是,他才是那个真正背叛了夏浅的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
一步一步走来,从最开始他只想夏浅回到他身边,到后来,他连她的心都不放过的要悉数收回来,到现在,他竟奢侈并贪婪的想一切从来都只是一场梦。
而他也从来没有背叛过他的浅浅,那该有多好!
设计也好、陷害也罢、还是最终的被迫无奈,他想要给他爱的女人一份完整如夏日的阳光那般刺眼炫目又无比温暖的爱,可,终究这份爱不会完整了。
“这个人渣,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对你?”
“义愤填膺”的彭子畅,攥着青筋暴露的拳头,一双阴鸷的深不见底的黑眸散发着夏浅从来没有见过的阴郁的,那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晦暗。
夏浅突然觉得,此时的彭子畅是如此的陌生又令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怖。
在他心里,彭子畅永远都是阳光温润、书卷气满满的,那个眼睛里永远充满着息不灭的湛亮的光芒的,给她所有美好与快乐的王子一样的男人。
她从来没想过,这样可怕狰狞的气息会出现在他身上。
“算了!”
夏浅起身,一把拉住似乎“气愤难当”的彭子畅。
“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卷翘浓密的睫毛下,那双当初鲜活灵动的水眸,晦涩的他几乎忘记了曾经它有过多么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