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去，雨却还没停下来的趋势。
如月在宫中足足坐了一天。
“公主，您这是作何？”紫湘煮了酸汤小面端了进来，如月一盏灯也没点，坐在床榻上，整个屋子里只有下雨的 声音。
紫湘放下托盘，点了灯笼，又看到瓷瓶中的梅花都枯萎了，又拿了出去丢掉。
“您是因为沐将军没来送花不开心么？”紫湘总觉得如月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额，但是又猜不透如月的心思。“陛下今日派人送来了上好的水晶珠，说是要给公主串成珠帘，还说年纪小的女儿家都喜欢呢，看陛下对您多好。”
“紫湘，我要出去一趟。”如月终于动了动身子。
“奴婢……”
“你不用跟我了。”如月说着，拎起桌子上的一坛酒，打了油纸伞就要走。
“那您穿厚点。”紫湘眼疾手快的给如月披上披风，“您挑宫中敞亮的地方走，可别摔了。”
“我知道了。”如月话音刚落，人已经走进雨里了。
沐枳阳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窗外的雨很大，他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床榻旁边还点着两根蜡烛。
他转过身，窗子外露出如月的影子。
他愣了一下，还是起身，打开门。
“下那么大雨，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总觉得今日的场景无论多少年后回想，都是心酸，想到这里，无论如何，踏不出这第一步。”
“我管你想做什么。”沐枳阳快步走过去，把如月接了进来，首先蹲下身子，摸了摸如月已经湿透了的鞋袜，“都得先护好身子，你身子弱。”
“我今日是来喝酒的。”如月推开沐枳阳的手，把酒坛子随意放在沐枳阳的木桌上。
沐枳阳眼看如月的眼眶都红了，便不再动作，目光随着如月，坐了下来：“这次半路没有喝酒么？”
“长记性了，没有。”
如月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沐枳阳本来就话少，如月再不说话，两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你知道么？我近来，也听了一个寓言。”到底还是如月打破沉默，“原来关于五洲的预言不止我身上有，我听闻，东陆三皇子北宸麒，自小便遇见过上古神兽鲲，东陆人人都说北宸麒是东陆下一任君王，会带领东陆，统一五洲，你认识这个人么？”
“……”
“我想，我应该认识他，但是我不是很明白，他为何要来松蓝，又为何潜伏这么深？还有他为何下得了手，把最疼他的义父都杀了，我猜猜啊，肯定是他的义父不小心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只能杀人灭口了！”
如月见沐枳阳不说话，继续开口：“我其实很理解各自为主这件事情，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他本人在松蓝，却仍旧割舍不掉东陆？那些东陆来的生灵、那些东陆跟随他的谍者，我若下手除了到底不念旧情，我若无动于衷，对不起我的朝廷。”
说罢，如月拿着酒坛，苦涩的喝了一大口：“为何他要让我这般难受？他这般的身份、这般的行为，明明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为何要来这里伴我十年，让我动了心？”
“怎么办……”到底还是哭出来了，“这盘棋，我下死了，按理说，我应该立刻拿下他，我杀了他，我杀了北宸麒，对东陆的打击多大，民心丧失，也许，五洲的统一，就先从东陆开始了，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放了他，他回到东陆，他对我松蓝对我所有一清二楚，韬光养晦，最后一定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
又一口酒下肚，如月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好像要飘起来一样。
“你说我怎么办？”
如月想继续喝酒，也许醉了，便不会这般艰难的抉择了。
一双手阻止住了自己，沐枳阳开口：“别喝了。”
顿了顿又开口：“如月，你杀了他吧，他不会怪你的。”
“我猜你便也要这么说！”如月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啪！”是酒瓶破碎的声音。
“我杀了他，便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五洲未统一，我便不能死，我就这样如此折磨我自己，一辈子活在痛苦里！你以为我会让他得逞么！”
如月摇摇晃晃的指着沐枳阳：“北宸麒，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让你如此费尽心机设计我，陷我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沐枳阳的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他笔直的坐着，眼光看着桌面：“也许你不相信，我只是想护着你、跟着你。我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便是杀了义父。”
“哈哈哈哈！”如月扬天大笑，一步一步往后退，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扶着门边，跨国门槛，身子背对着沐枳阳，停止了大笑，“沐枳阳，此时此刻，你还在说着这种话，好吧，你赢了。”
说罢，继续开口：“我狠不下心杀你，我认了，你不必对过去种种再一一解释了，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再见便是陌生人，你也不必自责，我承认，我洛如月爱过你，如今，拿得起放得下，你给我的苦果，我独自饮下，不怨不恨，然后，彻底忘记你！”
如月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锐利的刀，把沐枳阳的心割的血肉模糊。
“如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多少泄露了他内心的痛苦。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北宸麒，我已经飞鸽传书到东陆皇宫里，很快，东陆上下都会知晓你的行踪，你现在只有回去这一条路，我不管你到底意欲何为，我们之间，只能这样，我给你七日时间，请你把这件事办妥当，给我父皇一个交代！”
如月打开自己的伞，准备回去，明明喝了很多酒，不知为何，自己这一次，却怎么也喝不醉。
“如月。”沐枳阳依旧没有站起来。
如月转过身，分明看到了沐枳阳的两行清泪，如月这十年来，从未见过沐枳阳流过泪。
“如月。”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略微咬着嘴唇，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天黑雨大，你路上小心，鞋袜已经湿了，你回去赶紧脱下来。这一次，我便不送你了。”
如月的泪就如同这滂沱的大雨一样汹涌而来，她转过身，冲进雨里。
沐枳阳，十年，我对你的感情真真切切，如今需的割舍，像是要把自己生命里这十年变成空白，痛，真的很痛，这一生，我们都不要再遇见彼此了，从此，如月要孤身一身继续上路，对你，不想，不念，不恨，不怨。
沐枳阳，我真的要忘记你了，余生还这么长，各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