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护法的脾气一直都是火爆的,只有在自己弟弟面前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温驯的模样来,打从二护法的伤因为战九歌的翎羽被治愈之后,他的心情就直线上升,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大热的天气,燕坤泽就看到两个人穿着一黑一白的风衣,头上戴着不合气候的兜帽,就那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因为这两个人不算是直属皇上的手下,身份也比较诡异莫测,只是简单地向燕坤泽作了一揖,态度毕恭毕敬。
燕坤泽此时已经顾不得礼法,点了下头直说道:“朕听闻二护法受了伤,不知伤势可好了些?朕有些话,想要详细地问你们两位。”
二护法在燕坤泽的示意下,坐在了燕坤泽的面前,有些拘谨地微微点头,拉下了自己戴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更偏向少年的清秀面庞来,用很是清朗的声音说道:“皇上有话但说无妨。”
只听得啪一声,燕坤泽手中的折扇合上,缓缓被举起了高空,指着天上两轮即将落下西山的太阳,问题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过燕坤泽还是缓缓开口,说道:“这天上出现了两轮太阳,应当算得上是异象吧?”
“是。”
“两位护法见多识广,能否告诉朕,这逆天异象的由来?”
二护法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太阳,只觉得阳光稍稍有些刺眼,还未等他动作,身后站着的大护法就帮他又将风衣上的白色兜帽戴了起来,遮挡住了双眼。
体贴的动作让燕坤泽都为之侧目,心中揣测着两个人的背景和关系。
大护法抬头的一瞬间,露出了自己颜色略显不同的瞳孔来,只见那双瞳孔紧缩了下,他就低下头来解释道:“在回来之时我们也曾听闻了这个消息,据说是帝俊与羲和的小儿子出世了。小金乌好胜心比较重,每天都跟大金乌在天上赛跑打架,谁也阻拦不了。”
燕坤泽:“……”
突然有些心累怎么办?明明听起来就是很令人震惊的传说,但是从这位大护法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就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仿佛只是谁家的小孩子出来捣了个乱而已那么轻巧的事。
“帝俊是掌管天界的王,羲和是太阳女神。两人结合之后先后生下十个金乌,然后被后羿射掉了九个。”
大概是听到了大护法说的话,战九歌从屋内走出来时候还在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只简单地插了跟木簪,便穿着轻薄的深蓝色宽袍走了出来,端着一派世家公子的风范,便坐在了燕坤泽的面前。
战九歌的话引起了燕坤泽的注意,在暗中欣赏着战九歌这身行头装扮的同时,茫然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么剩下的一个金乌就是之前一直东升西落的太阳,而刚出现的新太阳、就是刚刚诞生的金乌?”
包括两位护法在内的三个人一起点了点头,得知了事实真相的燕坤泽顿时心中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向谁去发。
“这世道……”燕坤泽微微眯起了眼睛,打开了折扇给自己扇风,而战九歌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虽然知道了异象突发的原因,但是就连战九歌这样的人物都束手无策,他燕坤泽虽然是大燕的帝王,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又怎能制止得了天上的金乌任性作怪呢?
就在几人相顾无言的时候,一颗珠子从燕坤泽的袖子里面滑了出来,被反应极快的燕坤泽反手稳稳地接住,心中暗道了一声调皮。
这白龙珠是战九歌和燕坤泽每天都要见上几次的东西,连大护法和二护法瞧见了,也只当做是皇上贴身把玩的物件。
唯有老管家自战九歌的房门里头出来后,一眼便望见了燕坤泽手心里摩挲的白龙珠,还当自己是老眼昏花了,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过去。
“嗬,还真是白龙珠。”
老管家略带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战九歌疑惑道:“厉叔见过这邪物?”
白龙珠浑身白光闪过,似是对战九歌的平价表示不满。
燕坤泽举起了自己的手来,只见那白龙珠仿佛是个小孩子一样在宽大的手心里面碾转,黏人的程度一点都不比爱撒娇的女子差。
绕过桂院的小花卉丛,老管家背着手缓缓地走过来,到了燕坤泽的面前时,伸出双手一副求亲见白龙珠的样子,燕坤泽便毫不犹豫就把白龙珠放在了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手里。
“相传多年前,应龙大神还未消陨的时候,眼似澄石,心如明珠。吞吐间便是三界的云雾,口能断言未来之事,心口相一时天下便要应了应龙大神的预言……”老管家抚摸了片刻白龙珠的外表,恭敬地又将它还给了燕坤泽。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不菲似的,白龙珠还俏皮地飞到了战九歌的面前嘚瑟了一番,这才回到了燕坤泽的手里。
老管家接着说道:“应龙大神消陨时,心化明珠散落尘世,眼化澄石镇守凶犁之丘,唯独不见元神分化为何物,有人道是连元神尽毁、恢复不得龙身了。哈哈,千万年之前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迎着燕坤泽的目光,老管家肯定地回他道:“不错,这白龙珠正是应龙大神的心所化,心口相传,它保留有应龙的预言之力和祈祷之效。”
这就解释了,这颗不起眼的珠子真正的来历。
战九歌眯起了眼睛,满脸都是我不信的表情。只听她开口不满地说道:“厉叔,你别是在哄我吧?这珠子若真是应龙大神的心所化,又怎会被邪恶之力所利用、诅咒与我?我可是……”
话说到一半,战九歌没再说下去,她隐隐觉得要是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以后的日子铁定不好过。
索性燕坤泽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手里的白龙珠上,对战九歌那未尽的半句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老管家毫不客气地打破了战九歌对应龙大神的美好幻想,捋着胡子笑着说道:“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应龙大神也不是天生就正派的神,遇到一肚子坏水的人,黑化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战九歌听罢只想打人。
听罢了所有事,二护法突然笑了出来,清朗的声音在几个人当中显得尤为清晰,战九歌和燕坤泽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问道:“二护法在笑什么?”
二护法伤势刚好,身体还有些薄弱,在轻笑出声的时候就轻咳了起来,对燕坤泽道:“白龙珠既然可以做祈愿用,想来就算天上再多出一个太阳,也丝毫不用畏惧。”
他这话说得颇有深意,燕坤泽听得清楚明白,战九歌似懂非懂。
二护法起身向他们两人告辞,表示自己伤势在身,还需要静养,随后便和大护法一起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当中,黑白双影消失得有些鬼魅。
饮过最后一杯茶,燕坤泽将茶杯用盖子盖上,向老管家道别。
“朕这便回宫里,不在将军府里久留了。七王爷生母一事,还需你妥善处理才是。”
皇宫中已经被鬼闹得怕了,不希望再出什么幺蛾子寻他们报复了。燕坤泽的心力也都放在了大燕百姓身上,无暇再关注其他。
战九歌应了一声是,便和老管家一起将他送出了将军府。
等看着燕坤泽坐上了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之下远远离去,战九歌脸上的恭顺之意渐渐淡去,变得有些漠然。
她问老管家:“二护法还是不肯说因何受的伤?他的元神被毁去一半,若是仍旧遮遮掩掩不肯说出实情,恐怕战家也保不了他。”
“没有。”老管家拂了下袖口,跟着战九歌转身回到了战府之中,一先一后走在庭院里,说着些悄悄话。“两位护法拿定了主意要自己解决这事,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肯松口,实在是没法子。”
“那就不等他们了,还是让他们解决完眼前的事再看以后吧。”
不等战九歌主动去找人,大护法就自己主动前来禀报了。
老管家笑着推开,找了个借口让他们两人交谈,自己则是去找翎羽逗趣去了。
战九歌挑了挑眉,问道:“大护法有话直说。”
“那个女鬼幺儿已经送她入了地界,可以转世轮回。据鬼差说,地界少了几万的鬼魂,所以没法子、只得鼓励鬼魂拉生人做垫背,自己才能投胎转世。”
听起来简直荒谬至极。
几万鬼魂?战九歌心中有大胆的念头一闪而过,眼中满是疑惑,大护法似乎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本来应该有几万个鬼魂入地界,但是因为被人炼化成了招魂幡,所以……”
闻言,战九歌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这世间,果真是有因就有果,造下的什么因就会被回报什么果。
想起那死在战场上的数万人,战九歌心中一阵叹惋。
情况都交待清楚了,大护法也不愿意在战九歌的跟前多待着,转身就要走,却被战九歌拉住了手。
触手到的那只手是冰凉的,而战九歌是火热的凤凰体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竟都瑟缩了一下。
黑色兜帽下的眉头皱起,大护法有些不耐烦地问起:“少主还有什么事吗?”
战九歌也不跟他含糊,直截了当地问他:“二护法的伤是如何来的?你们可有将伤他的人处决?”
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大护法直接愣住了,等回过神的时候,便看到了战九歌满是探究的目光。
他冷冷地道:“这件事与战家无关,生死由命,我们兄弟二人绝对不会拖累战家就是。”
说罢,斗篷飞扬,傲然离去。
战九歌气得尾椎骨直泛疼。
日复一日,天上的太阳似乎一点都没有放弃打闹的趋势,从午时才会出现的两个太阳,到某一天提早到清晨便有两个太阳挂在了天上,上早朝的大臣们有些苦不堪言,个个到了朝堂上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唯一不受影响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战九歌了。
下了早朝之后,燕坤泽批阅奏折之时,额头上的汗如雨下,透明的汗珠从额头上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下来,滴在奏折的墨迹上,很是无奈。体贴如斯的战九歌便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一把扇子,站在燕坤泽的身旁为他打着风。
战九歌看着即便是在自己宫里头还要穿得一本正经的燕坤泽,就是一阵心疼。
皇上到底是皇上,时刻保持着自己的仪态端庄大方。
哪儿像她,一回到战府里就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衣服都扒光,罕见地变回小凤凰的样子,在厉叔给她建好的泡池里游上一天一夜都不觉得腻。
汤池是在房间里的地面上挖出来的一个池子,贴四面的池壁时,厉叔考虑到了最近的气候比较干热,就让人在池壁上满满地镶嵌了四面的玉石,凉凉的玉石散发出来的冷气是这炎热的天气里人人都梦寐以求的。
想着想着,战九歌就有点想逃值回去泡汤池了。
从上次离开将军府之后,燕坤泽就隐约觉得自己慢慢地在改变,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的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像战九歌现在在走神,他就能很好地掌握,奇妙地得知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掀起眼帘来看了她一眼,道:“战爱卿,早退可不是个好习惯,就不怕朕罚你吗?”
战九歌心中惊诧不已,好奇燕坤泽又怎么会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以为是桌上的那白龙珠作祟。
狠狠瞪了那白龙珠一眼,战九歌怂怂地低头道:“回皇上,臣没想早退。”
没理会她那点柔弱的辩驳,燕坤泽想也不想地就接着说道:“朕听说你将军府中建了一处汤池?怎么不请朕去享用一番?”
战九歌的膝盖比鸿毛还要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用略带委屈的声音闷闷地道:“皇上恕罪,臣不过是觉得天气太过炎热,找了个法子消暑……”
七月本身就算得上是最炎热的季节了,天上又多了个太阳,就算是战九歌不畏炽热,也总是下意识地找着最阴凉的地儿去乘凉。
燕坤泽瞧着她那委屈又忠贞的姿态,忍不住伸出手来将她扶起来,笑着调侃她:“朕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瞧你吓得那模样。你若真有心,闲暇时请朕去泡泡,也就罢了。”
这话说得十分轻巧,战九歌自然不会当真,只是寻了个借口推诿了过去。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有闲暇?臣每次当值时,都瞧见皇上伏案忙碌,头都抬不起来。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时间去泡汤池?”
也不知是不是触动了燕坤泽的心,他抬起头望向了外面的天空,只觉刺眼的阳光无法让他睁开眼睛,只能微微眯起一条缝来,黑色的眼瞳在其中转动。
“这样的日子过去有多久了?”
“啊?”战九歌听他低语了一声,却是因为走神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燕坤泽也并没有不耐烦,只是自言自语地回了自己一句:“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那一瞬间,战九歌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大燕的君王是真的将心思都用在了天下百姓的身上,从户部兵部工部之间的互相调配便足以看出燕坤泽的用心。
天生异象,若是没有帝王的安抚之策,恐怕天下早就大乱,人人为食粮奔走,到时血流漂杵、饿死白骨不计其数,就并非是今日所见的太平盛世了。
才一个多月的时光,却总给人过去了一年的光景,实在难熬。
即便是工部命人修建了水渠,给田里引入了灌水,但是天不降雨水,光靠河流蓄水总有尽时。加之天上日光越甚,河床水位逐渐蒸发下降,很快就会见底了。
战九歌跟随在燕坤泽身边虽说时日不多,但是却意外地能了解燕坤泽的想法,她看着燕坤泽放下了朱笔,手心又摩挲起了白龙珠,便知道他是动了祈雨的心思。
“父皇在位的年月里,也曾遇到过一次大旱,民不聊生,国势动荡。幸好得国师出面,向天求雨,终解了百姓之难。”
纵然燕坤泽明白,不管是战府还是国师,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势力,但他仍旧从心底里感激这两边扶持着大燕的人物。
凡人对于天上那些得到的神仙们来说,如同蝼蚁、蜉蝣,珍贵的生命仿佛对他们来说是可以随意玩弄、践踏的。
否则,得了道的神仙又怎会允许一个刚出世的金乌来这般折磨着人界的百姓而不予理会?
战九歌并不知道燕坤泽此时心里早就将一众成仙成神的人给记恨上了,还当他想请国师出关来求雨,只犹豫了片刻便拱手恭敬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国师出关为大燕的百姓解围祈福吧!国师闭关已久,想必能为更上一层,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
最好求雨失败,让天下的人看看他那副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