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的人和之前在临安镇上见过的那些神秘莫测的人行装差不多,黑斗笠,黑衣裳,只不过这些人的身上还冒着黑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修道的人。
鹰隼见战九歌探出了身子,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少主,是魔。”
与之前出现的鬼气不同,魔身上的血腥味和杀戾之气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得到,更何况是站在他们面前。
战九歌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隔着几十尺对他们喊道:“打不打?不打的话我们可就走了。”
岂料为首的那人将头上的斗笠往开一掀,露出了一张专属于小姑娘的脸来,虽然看起来年纪尚轻,但是眉梢高挑,唇艳似火,皓目边缘画上了浓浓的墨色,看着就一副魔相,令人实在难以生出怜心。
若是白文与燕坤泽瞧见了,定能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来:昨日在妖怪贩市中,燕坤泽被灵云宗的人夹道为难,正是这小姑娘出手相助。
只可惜燕坤泽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纠缠,趁他们交手的时候便溜走了。
她似乎并不怕别人看到她的样貌,明目张胆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之后,便朝着战九歌走了几步,桀骜地扬起下巴,冷声说道:“交出白龙珠,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战九歌冲着她温和一笑,笑意却并未深达眼底。“你们修魔道的,说话都这么张狂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是在替你和我省时间,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小姑娘有理有据,听得战九歌几乎就要以为她是在为别人着想,险些笑出声来。
她伸出手来,举在半空中,只见白龙珠现形在她手掌心上,光晕流转,一眼看来就知道不是俗物。令对面的魔眼神都变了,变得带上了欲念。
不加掩饰,赤裸裸的贪婪。
战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凌厉而杀意十足,冷冽的话语飘过每个魔的耳畔:“白龙珠就在这里,能不能拿走,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她方说完这句话,对面的小姑娘就抽过一鞭来,目标直取白龙珠!
战九歌将手一晃,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堪堪避开了袭击,从后腰抽出了凤尾鞭,顺着对方的鞭子缠绕了上去,双方的力量紧紧拉扯,一时间竟谁也不落下风。
两人皆是一惊。
鞭子并不好使,因而用鞭子作武器的人极少,战九歌使的是凤凰族中有名的神兵凤尾鞭,这还是当年战忘生在凤凰一族的比试中拔得头筹,而被凤皇赐予的兵器。
但是眼前这个修魔的小姑娘使的却是铁索一般的铁鞭,上面还有骷髅爪似的倒钩,密密麻麻,若是缠在了人身上,想必一定被抓得血肉模糊。
这般利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已经超出了战九歌的认知。
她凤目一凛,手中的凤尾鞭似有罡力加持,左右一摆就把紧紧缠绕在凤尾鞭上的锁链长鞭甩开,像是被注入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进退有道,攻守兼备。
小姑娘到底还是道行太浅,几下就被战九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她身后的人及时将她救了下来,恐怕凤尾鞭早就在她的身上燎起了不灭的凤火。
她大概也是气得狠了,对战九歌说道:“这可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上、杀了她!”
说罢,她身边的几个黑影顿时消散在空气中,战九歌暗暗提高了警惕,却听见身后鹰隼发出了一声鹰啸声,战九歌便握着白龙珠瞬息之间离开了原本的站位。
就在她瞬移而走的同时,那几抹黑影个个手提着长刀往她留下虚影的位置上砍去,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战九歌跳到了马车的顶上,突然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太阳,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里头,一阵凉意从后脊背蹿过。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这壮观的一幕:只见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数量庞大的黑鹰,密密麻麻地将头顶上的天都遮蔽得暗无天日。它们目光阴戾,齐齐地盯着这些来历不明的魔人,等听到了鹰隼又发出一声喝令的长啸,便眼中闪过一道凶光,齐刷刷地冲着他们飞扑而去。
好歹也是修魔道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姑娘见到这阵仗的时候竟然还会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来,一边叫喊着一边将手中的锁链长鞭挥舞着。
大约这姑娘本属性修的是雷电,鞭子甩出去的时候还能看到蓝白色的雷电,以及触碰到黑鹰群时发出的滋滋声响。黑鹰群虽然凶猛,但是终究与这些魔人差了许多个阶级,有不少被重伤掉落下来的,长此以往下去,落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可不想看着鹰隼这么个大男人抱着自己同族的尸体委委屈屈哭诉的样子。
战九歌将手中的白龙珠抛起来掂了掂,说道:“去吧,让我也看看你的能耐,不然你凭什么跟我抢男人?”
像是在得意地炫耀一般,白龙珠闪着光芒就脱手而出了,轰开那些发出难听啼叫的黑鹰,白龙珠突然就变作了一把巨大的剑,杀气十足地向着魔人们飞射出去!
起初他们以为这剑可以轻松抵挡下来,却不料这剑刃似乎带上了千钧之力,生生突破了他们几个抵消攻势的屏障,从几人当中穿过。
剑气就好像是带着刀子的风一样,刮过他们的脸颊和身躯时,全身都被割破,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在场的人都嗅到了这难闻的气味。
修魔者的血,似乎要比寻常人更腥一点。
夏朗看着白文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直到把最后一丝不属于他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抽出,就看见白文眼睛一闭,软软地倒在了马车内的软卧上,快速地变回了一只白文鸟。
“嘿,累晕过去了。”
夏朗把腿上的小妖兽放在了白文的旁边,拍了拍它的头说道:“好好照看着他啊。”说着,他就要下了马车。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就是想当做不知道也难。
从马车帘子里面钻出来,夏朗一抬头就看到了天上的黑鹰群开始散去,而伯劳正蹙起了眉头守在马车前,见他下了马车也懒得同他打招呼,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前头。
夏朗当即就对前面发生的事好奇得紧,一抬起头来就发现战九歌站在前面的马车车顶上,当下也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战九歌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自这个人站上来之后,她察觉到马车的车顶很明显地下榻了几分,惊得她抡起了手中的鞭子就要向身后掠去,却提早听着那人的声音,生生收回了自己的鞭子。
“哎哎!弟妹住手!自己人!”
鞭子打出去有点收不回来的趋势,战九歌抡着鞭子打了个转向,在空气中抽了一记响鞭,松下一口气来,笑着埋怨道:“夏兄真是的,出来也不做声,险些误伤了你。”
夏朗不甚在意地笑笑:“这不是替小白文疗伤,没能及时出来么?这回躁动的又是哪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啊?”
战九歌侧开了身子,好让他把眼前的几个人都看个清楚。
谁知夏朗瞪大了眼睛,一副兴趣迥然的样子,似乎有点想要插手的意图。“修魔的魔人?有点意思。”
战九歌:“夏兄此话何意?”
夏朗说道:“魔佛相克,和尚我走了大半个人界也没遇着个修魔的练手,今天这机会难得、我可得把握住才行!”
说罢,就见他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趁着白龙珠所化的巨剑在与他们缠斗时,夏朗咬破了手指在空中规整地画了一个佛门的标志,巨大无比。
那些魔人瞧见了,齐道一声:“不好!快撤!”
然而,为时已晚。
巨大的佛门印记带着独有的庄重与威严快速地打在这些魔人身上,远远看着似乎有灼痛之感,听得他们发出惨叫声,生生让战九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为首的小姑娘看起来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其余的人宁可自己被佛门印记重创也要将她护在身后。
巨剑突然飞升上天,分化为许多把利剑,带着寒光从天而降,愣是将大半的魔人性命都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只有极少的两三个人带着那名格外妖艳的小姑娘逃走,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似乎是担心这些魔人不死,夏朗又结了个佛印企图将奄奄一息的魔人一举歼灭,战九歌握着鞭子按下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夏兄,你好歹也是佛门中人,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夏朗一个俗家弟子,吃肉喝酒杀生,哪件事他都干过,现在要让他饶过这些人,逗人玩呢?
“呵。”战九歌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对着鹰隼喊了一声,就见鹰隼应了一声是,从腰间拽下一个小囊袋来,将这些半死不活的修魔者都纳入了囊中,只等着回到燕城中再处置他们。
见状,夏朗也不好插手,只是委婉地提醒她一句:“弟妹,这些修魔者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以真心待之,也许他们会反过来吞噬掉你,不讲恩情。”
战九歌也心知他是好意,便宽慰他道:“夏兄放心,我绝非是心地良善之辈,只不过有些事还想从他们的嘴里撬出来。”
“这样就好。”夏朗跳下了车,回到了后面的马车上,挥了挥手言道:“那快些赶路吧,时候不早了。”
战九歌松了口气,她明显地感觉到从夏朗跳下马车顶之后,车顶又渐渐地回弹了上来,她那颗一直因为担心车顶被夏朗踩踏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白龙珠化回了球体后咻地一下蹿回了马车内,稳稳地落在了燕坤泽的腿上,当战九歌钻进来的时候,它还得意地闪过一抹淡淡的光芒,看得战九歌气结。
“哼,嘚瑟。”
肚子憋了一股气,战九歌连带着看燕坤泽都不那么顺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她总觉得这颗破珠子在跟她争宠!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情不虞,燕坤泽轻声唤了一句:“夫人。”
战九歌瞥了过去,就见他张开了双臂,一副快来抱朕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当下战九歌就觉得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事比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更美好的吗?
没有了!
于是战九歌色令智昏地爬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把白龙珠嫌弃地丢到了一旁,像只小兽一样拱在男人的胸口上,心满意足地闭眼,大睡。
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谁发出了嫌弃的不屑声?算了,不管了。
这一觉可谓是睡得昏天黑地,两辆马车用了一天一夜的行程就回到了燕城,刚到燕城南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刚开不久,守城的士兵还在隐隐打着瞌睡,就听到有马车轱辘发出的声响,当下就打起了精神。
马车远远地从荒郊行驶过来,其中一个精明的家伙擦亮了眼睛,看着马车顶上垂下来的小灯笼,当下就认出来:“这是将军府的马车,直接让人家过去吧。”
“你眼神儿可真好……”
马车悠悠晃着走过来的时候,就见第一辆车在城门口处停了下来,鹰隼正要往怀里摸战家的令牌,就听见守城的士兵用恭敬的语气说道:“可是将军府的车?”
鹰隼疑惑着点了点头。
那士兵忙不迭点头道:“大人不必客套了,请进请进!”
虽说是个小人物,可到底是给战家面子了,鹰隼客气地点点头,驾着马车便入了南城门,后面的车辆紧随其后。
燕城的清早是个忙碌的时辰,不少商家已经开了门店准备做生意了,普通百姓们就勤快地扛着扫帚扫着自家门前的尘土,扫出了一条干净的大道来。
马车从青砖路上碾过去,未留下一丝的痕迹,而那些百姓还在眺望,到底是什么人一早就进城来了。
夏朗扒开了马车上的窗帘,往外面看去,啧啧感叹:“这燕城果然不一样啊,老百姓穿着都显得特别大气,到底是天子脚下、蒙受皇恩啊!”
前面的马车往西城拐去,而他所在的这辆马车却径直走在了道上,让夏朗有几分不解。
“诶?怎么分开走啦?”
马车内,长孙世北因为在这短短的几天内遭受到了重大打击,对人生的认识正在进行重组,一脸茫然地坐在马车最里头,呆呆地看着白文鸟蹲卧在那只长了角的狗脑袋上。
一大一小,倒也很和谐。
白文解释道:“要先送这位爷回府。”
夏朗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细问。这假和尚看起来做事有条理,心思缜密,但实际上粗枝大叶,心有猛虎,不该过问的事绝不多问。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赶车的伯劳低声说了一句:“到了。”
随即白文先一步飞出了马车,变作人形,将长孙世北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在送他入府的时候,白文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白文知道七王爷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有所惊疑,若是实在难以接受和理解,不妨试着将这些事都忘了,继续做您的王爷。”
长孙世北和他们不一样,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接受这些事物的能力也并不是那么强大。忘记这些古怪的事,是对他自己最好的抉择。
他不是傻子,能听出白文话里的意思来。
目送着长孙世北回到了王爷府中后,白文才和伯劳一起驾着马车,往将军府中赶去。
马车是要停到马厩里,因而他们走的是战府的侧门,一下马车,夏朗就感觉这地方有充沛的灵气扑鼻而来,不禁发出感慨:“不愧是燕兄弟选好的地儿,瞧瞧这……”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一群鸟儿从战府的上空飞过,那场面壮观得,让夏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文朝着它们挥了挥手,随即伯劳就变回了原形,加入了在上空飞翔翻滚的鸟群里头。
战府的下人极少,因而白文带着夏朗走过战府的院子和回廊时,搞得夏朗还以为这是座空宅。然而满院盛开的凤尾花和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枫树都在显示着这里主人的用心。
连着走了几个庭院,夏朗终于忍不住说道:“小白文,你们主人就住这么大的地方啊?走得和尚还怪累的。”
微风拂过,带着夏日特有的热浪,迎面扑来,透着几分热气。白文微微皱了下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朝着前面的幽径小路挥了下手。
小路两旁的树像是有意识一般地将自己的枝叶舒展开来,互相交错,在夏朗惊愕的目光中,撑起了一片凉荫。待到他们离开之后,才又散开,恢复自己原本蜷缩起来的模样,似是极为讨厌天上的日光。
就在夏朗为这一幕所惊慑时,一个清脆又显得几分稚嫩的小姑娘在前面的亭子里朝着他们招手,喊道:“白文!白文你回来啦!”
白文向来温朗,脸上的笑容每天都是一模一样,不曾有越矩的。
但是在瞧见这小姑娘之后,他脸上的微笑渐渐璀璨起来,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