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开口问道:“怎么?他们是夫妻?”
“很难看出来吗?”夏朗挠头,见沈离没有再开口,转身往安置好的军帐里面走去,边走边嚷嚷道:“沈公子想必住惯了你那妖怪贩市,在这儿想必还住不习惯。若是不介意的话,跟和尚住一个军帐如何?”
沈离看着那两人的身影,眸色渐沉,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了夏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就睡了?你们不是也冲着那宝贝来的吗?”
说着,他用手里的扇子指着天际那道光束,说的夏朗彻底没话说了。
夜色深沉,普通的百姓已经入睡,而各方的势力却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燕坤泽捏紧了黑色的折扇,冷硬的唇线抿起,一脸冷凝。
战九歌站在他的身后,问他:“那样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燕坤泽的表情渐渐柔和,转过身来,嗯了一声。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而是将战九歌披在身上的披风系紧了,然后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
战九歌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哀怨认真地望着他:“你不打算带我去?”
从她做了御前侍卫之后,燕坤泽很少有什么事是不愿意让战九歌跟着他一起去做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比寻常的夫妻更黏乎、更有默契。
可为什么偏偏在今天不愿意让她跟着呢?
战九歌的眼瞳里透着困惑不解,一双水眸闪烁着星点就那么看着他,让燕坤泽不愿意再隐瞒下去。他执起了战九歌的手,手指无意识地在她的手心里画着圈圈,面上看似很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说道:“虽然你不再提及陌上霜的事,但朕知道,你心中仍旧存在芥蒂。”
“……”
“将军府中供奉的应龙神像里残留的神龙之魂,包括陌上霜、白龙珠、造化轮……都齐聚在朕的身上或者身旁,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明白吗?”
战九歌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面抽出来,隐隐有种预感,要是再听他说下去,一定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小将军有所退却,燕坤泽的眼中闪过些许于心不忍之色,可若是再隐瞒下去,她一定会胡思乱想,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扣上什么啼笑皆非的罪名。
一阵风吹过,远处直达天际的光束骤然变亮,似乎是为了附和着男人的话语一样,在骤风突起的一瞬间,男人的衣袂翻飞,磅礴的灵力从他身上倏然释放——
他变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祗模样。
额抵鎏金流云纹,身着龙鳞暗纹白袍,头戴金龙之冠,那双没有聚焦的蓝色眼瞳让战九歌忆起了当初被国师的七芒阵算计时,瞬间回到洪荒时的场景。
龙吟长啸,白龙在云海间翻腾,偶然惊鸿一瞥,幽深的蓝瞳对上她的视线,那一刻,仿佛她的心脏与他一起在跳动。
扑通,扑通……
巨龙从眼前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等风静止,战九歌却看到了燕坤泽站在他的面前,无波无澜,无喜无怒,仿佛是得道的仙人一样,就那么看着她。
一条龙影在他的身上隐隐游动,像是他的保护神一样,护佑在他身后。
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战九歌哪儿还能不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呢?
一万年前,应龙殒落,人神魔三族被应龙的残躯划分为三界,互不干涉。而今异世动乱,唯有应龙再次回归才能压制三方蠢蠢欲动的不轨势力。
最后那一抹应龙残魂入了轮回,即为燕坤泽,而剩下的那些……都将作为应龙大神的一部分,逐渐复原融合。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燕坤泽将成为真正的应龙重新现世!
战九歌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捂着脸背过身去,让燕坤泽不明白她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九儿?”
“呜呜呜!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战九歌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听声音像是在啜泣,燕坤泽心下一紧,忙将她从蹲着带到站起来,正欲开口安慰,却见她抬起头来,冲着他狡黠一笑。
“你……”
“应龙大神,你可没忘了凤凰和麒麟都是你的后代吧?”
燕坤泽沉默不语。
只见战九歌两只手的食指互相对戳,调皮地问他:“那你说,我们两个连那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算不算……乱伦啊?祖宗先人?”
就知道她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燕坤泽沉下脸色,将她拽到怀里,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就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也不在乎周围是不是有人,暗中又有多少人在偷窥。
暗夜之中,一道白色身影与红色魅影交错,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少顷,两人分开,燕坤泽幽深的蓝瞳转暗,不舍地在她的唇上又轻啜了一口,转身欲走,却还是被战九歌拽住了衣角,不肯撒手。
她撒娇:“带我去嘛,我又不会拖你后腿。人家都说龙凤呈祥,我跟着一起去肯定会有好兆头~”
借口完美,战九歌自己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眼看着燕坤泽还要开口拒绝,她只好使出杀手锏:“难道说,祖先大人你连一只小鸟崽都保护不了吗?”
小将军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燕坤泽突然觉得自己脑仁疼,识海里的应龙残魂哈哈大笑,嘲笑他道:“连一只小鸟崽都治不了,日后怕是要被她爬你头上了。”
燕坤泽浅浅地低语了一句:“自己的家凰不自己宠着,还能让别人惯着不成?”
残魂冷哼了一声,潜藏回了他的识海之中。
战九歌只听他嘀咕了一声,忙问了一句:“什么?我耳朵这么好,怎么听不清你说了什么话啊?”
她的手被燕坤泽牵起,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抓好我的手,准备走了。”
“嗯。”
随即,战九歌就看到燕坤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奇怪阵眼,阵眼落地时放射出微弱的光芒来,两人手牵着手往阵眼里面一站,顿时眼前一黑。
等瞬息后,眼睛能看到周围的场景时,战九歌就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圣城了。
这里仿佛是列国百姓每天要进行朝拜的地方,这里的建筑跟那些简陋的土屋实在是天差地别,墙面光洁得像是美玉的表面一样,有高楼顶宇,圆柱塌方,清一色染成了白色,看起来圣洁无比。
“怪不得这里要被叫做圣城呢。”战九歌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被燕坤泽盯上:“圣城不是有一段时间是在边陲驻军的手里掌握的吗?那段时间,你没来圣城看看?”
“没有。”战九歌甩了甩手,忆起以前的事,显然有点怀念。“圣城被占领之后,都是廖将军在带人驻守,我负责边陲驻军,两人是分工的。”
他们两个走在圣城里的小巷子里,看到有列国的百姓手中托举着蜡烛路过时,燕坤泽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战九歌也是一知半解,摇头:“圣城不是有口神井吗?我听军中的将士提起过,说那井口有十几个人的腰那么粗,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周围还用挂了符咒的栅栏围了起来。百姓若是要去朝拜的时候,就会托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朝拜过后,蜡烛就会被放置在神井的周围。”
燕坤泽应了一声,对她说:“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好。”战九歌被他拉着手,在黑暗的小巷子里面来回穿梭,为了不惊动到别人,他们尽量走一些偏僻的街道,偶尔会有一两个来历不一般的人从屋顶上踩着砖瓦飞过,很煞风景。
燕坤泽还是维持着这副有些孤冷高傲的外表,战九歌看着有些不自在,问他:“你那双蓝眼睛,不变回去,不要紧吗?”
其实她并不是担心那双蓝眼瞳会被人看到,而是她每次与那双蓝瞳对上的时候,总觉得那里面一片冰冷,毫无感情,甚至冷得让她后脊背发凉。
听到她的话之后,燕坤泽回头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将她逼停在墙边。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很可怕?”
“我不是……”
“看着我。”燕坤泽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喝令她抬头,战九歌不得不正视着那一抹冷色。他的面色仍旧冰冷淡漠,可那双眼睛却柔和地倒映出了她自己的脸庞,然后,在眼瞳的中央,像是被滴上了一点墨色,一滴深蓝的颜色从眼瞳的最里面一点一点地向外面扩散,就好像是浓墨在水里面漾开了一样。
很快,他的整个眼瞳就像是被深蓝色的墨水填满了一样。然而这并不是一种结束,深蓝色很快就慢慢变作了战九歌最喜爱的赤红色,清澈的眼瞳里清晰可见她的容颜。
她在笑。
当战九歌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上自己的脸,生生又将扬起的嘴角给压了下去,抿紧了唇朝着燕坤泽点了点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在说:好吧我接受了。
而燕坤泽却开口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只有在看见你的时候,它才会这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心湖起涟漪,老树开新花,只为一人矣。
战九歌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踮起脚尖在男人的嘴唇上啾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我晓得了,夫君在前面带路吧?”
好久没叫这个称呼,倒也让燕坤泽心猿意马了一会儿。可惜现下不合时宜,否则一定要摁着她好好颠鸾倒凤一番才对。
圣城的建筑是依照神井从中央开始向四周建起的,循着那光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神井的所在。
神井的周围是一片空旷之地,上面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列国的百姓还在拜神井,他们这些寻常的百姓是看不到神井之中冒出来的幽幽青蓝色的光束,但是等他们一离开,周围那些潜藏在这里许久的各方势力就逐渐冒头了。
燕坤泽和战九歌躲在巷子的阴影里,暗中观察,过了好久都没人动手,看得战九歌有点无聊。
“他们都还挺精的,谁也不动手。”
“我听说,之前来了几拨人,连神井的护栏都没碰到。”燕坤泽将双手抱住了臂膀,显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战九歌纳闷地问道:“为什么?这井有结界?”
燕坤泽的眼眸早就又恢复成了清冽的天空蓝,望着她的时候,温柔得似乎都能滴出水来。他神秘地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么多人,没有几个人能按捺得住。虽然个个想的都是坐山观虎斗,但是真正沉得住气的,都还没来这儿呢。
事实证明,燕坤泽的猜想是对的。有一个鬼魅的身影从黑暗中而来,几个瞬移闪现就来到了神井边上,他的腿还没迈进神井的围栏范围里面,就被巨大的力量弹起,飞走。
战九歌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来鼓掌:“好厉害啊!”
经这个人这么一试探,更没有人敢动弹了,个个按兵不动,只等着别人拿到手的时候,伺机抢夺。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抱着这个心态的话,估计今天要在这里等一宿了。
情况如同战九歌料想的那样,渐渐陷入胶着,在等了两个时辰的时候,战九歌忍不住暴躁了:“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这群人都好菜啊。”
身为一个君王,从小受到的训练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其中就包括极为锻炼人意志的一项:忍耐,也就是等待最佳时机,一举拿下。
面对战九歌的抱怨,燕坤泽勾起了唇,伸出手将她搂进了怀里,把她按在自个儿胸口,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要是困了先睡会儿,等好了我喊你。”
战九歌:“站着怎么睡?”
“你们鸟类不是还可以蹲在树上睡吗?站着不能睡?”
“站着的是鹤……我是凤凰!”
燕坤泽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抱歉地笑笑:“夫人对不住,为夫不清楚凤凰的习性,抱歉抱歉!”
“哼!”埋怨归埋怨,但是战九歌还是老老实实地变作了一只凰鸟,钻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屁股坐下来,倚着男人的脖颈就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盹儿。
圆缺交替,斗转星移,一夜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还未至黎明时分,天上的双日就早早地从东方而起,开始了新一轮的搏斗。
也不知道是不是燕坤泽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太阳又离得人界地面近了许多。
被炙热的阳光唤醒的战九歌发出了难耐的低鸣,在诸多潜心埋伏的静寂圣城中,显得尤为嘹亮。燕坤泽往墙角里面站了站,伸出手指来搔刮着小凰鸟的脖子,宠溺地看着她眯着眼睛伸长脖子任由自己撩拨。
在半醒半睡之中,战九歌还不忘惦记着他这边的情况,软软地问:“怎么样了?还是没人肯动手吗?”
她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珠子,注意到这个时候又来了不少的人,当下就缩回了脖子,压低声音问燕坤泽:“好像来了很多更厉害的人,为什么昨晚不动手啊?”
燕坤泽幽蓝的眼眸沉了下来,缓缓地说道:“因为,我猜测,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一定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的。”
“谁?!”战九歌警惕地展开了自己的翅膀,一副要打架的阵仗,这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成功逗笑了燕坤泽。他不动声色地拢回了她的翅膀,低声说:“没事,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战九歌经常说,白文跟乌鸦待的时间久了,所以说话动辄应验,好的不灵坏的灵。可现在战九歌觉得白文要把乌鸦嘴这个称号让给燕坤泽了,因为这个男人前脚刚说完暴风雨,后脚天色就变了。
黑色的云层将天上的太阳笼罩得严严实实的,不见一点阳光。
犹如回到了昨夜,暗夜无光。
从远处遥遥传来野兽的咆哮声,惊得这些人开始躁动不安,就连战九歌也不由得抓紧了燕坤泽的衣领,双瞳染上赤红,穿透城墙建筑向远方望去,只见一群魔族凶兽乌泱乌泱地往这边赶来,像是有目的而来。
战九歌心中一惊,红瞳瞬间变回墨色,惊诧地看着燕坤泽:“你就是为了等这个时候?”
男人沉稳一笑:“不错。”
说话间,那些凶兽已经飞跃到了圣城的城墙建筑顶上,与那些暗藏在上面的修道者动起手来,凶猛的嘶吼声震荡着大地,让有些人不得不出手了。
只见几个高低胖瘦各不相同,服侍也并非出自同一门的人都齐齐朝着神井出手,然而能抵御得住神井反噬撞击的人却没有几个。
能站在神井旁边的人都是罕见的高人,他们运气强大的灵气,企图强行破坏神井,从中取出他们想要的宝贝。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他们动手的同时,燕坤泽站到了巷子口,远远地隔着几十尺的距离对着神井伸出手来,在感受到那抹来自本源的力量之后,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战九歌发出了啧啧的感叹:“你猜他们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把那样宝贝带出来的?要是等下看着它被你拿走,会不会气得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