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收拾完家里，小琴便虎子一道玩雪去。说是打扫家门口的雪，可林清浅远远看着，一个比一个玩的开心。
王氏自后厨过来，手里拿着一件破旧的袄子。见着林清浅，目光微微躲闪，开口道：“林姑娘，您也在呀。”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呀。”林清浅淡淡一笑，神色自然道：“你去给虎子穿外套？”
王氏点点头，远远看着玩闹的虎子，低声道：“虎子这孩子受了罪，小时候身子便不好，在家也没干什么活儿。长到的现在，也没什么力气。我是个没有本事的，多亏了林姑娘您……”
“虎子娘。”林清浅打断王氏，脸上的笑意收起，看不清神色，只开口道：“虎子是个好孩子，但是虎子是你和李大哥的孩子，不是我林清浅的。”
林清浅有些不高兴，转身进了屋里。只留下王氏一人，犹自站在那里涨红了脸。
都是为了孩子，林清浅刚开始还觉得这虎子娘是个好的。能为了自家的孩子与恶毒婆婆闹翻，一心为了孩子好。可现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什么？不让虎子白吃白住，这倒是林清浅的错了。
看虎子娘这意思，倒是林清浅没有一点同情心，让虎子小小年纪，便干活换一口吃的。还说什么虎子自小便身子不好，在家也没干什么活。合着林清浅是该管着虎子吃，还是该管着虎子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小琴收拾完院外的雪，带着虎子进来了。小家伙脸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闪着光。虎子娘跟在后面，脸上都是不自在。
“虎子，过来我给你号号脉。”
林清浅真心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样子，只是看着有几分瘦弱。手搭在孩子腕上，细细看了一番。虎子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之前在城北便知道了。现在号脉，是想看看这孩子有没有着凉。
“林姐姐，我怎么样了。”虎子亮晶晶的大眼睛直直看着林清浅，开口道：“我娘总说我身子还虚，您说我好了吗？”
虎子娘站在后面，顾不得之前两人的不愉快，眼睛直勾勾看着林清浅，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你身子好了。”林清浅摸了摸虎子的头，笑着开口道：“以后你要好好锻炼，多吃些饭菜，才能长得高。”
虎子高兴的蹦了起来，跑去了王氏身边，拉着王氏的袖子撒娇道：“娘，我身子已经好了，我以后能养活你了。我都和林姐姐说好的，我每日干活的工钱刚好够咱两吃饭，咱两以后再也不用饿着肚子了。”
虎子娘脸上带着异色，只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倒是小琴瞧着虎子，赞同的开口道：“虎子说得对，干多少活吃多少饭，这样以后才能养活自己。那好吃懒做的，虎子可千万不要学那些。”
虎子娘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嘴巴张了张，却是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林清浅见状摇摇头，不在关心王氏。家里就自己好小琴两个人，多了一个虎子也热闹些，至于那王氏，就当是请的后厨吧。这样想下来，心里顿时好多了。
“林姑娘，林姑娘在不在。”
刚一顿饭的功夫，牛二家的两口子急急忙忙跑来了。脸上还带着微微的薄汗，呼出的气是团团白色的烟雾。
牛二拍了拍门，大声唤着林清浅。听声音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林清浅顿时心里着急着急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见着牛二家两口子，林清浅急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牛二刚才叫的声音大，见着林清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推开两步，暗暗退了一把自己媳妇，抬手挠着头光是笑。
林清浅倒是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面带诧异，对着牛二媳妇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牛二媳妇爽朗的一笑，上前一步开口道：“您不是之前跟牛二说了那上肥的事情嘛，我和牛二回去合计了一番，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牛二站在媳妇身后，抽空说了一句道：“就像您说的那样，那恭房附近的草，长得都比地里的好。还有我问了我媳妇，靠近恭房附近的菜地，年年都能种出来菜。要不是这些菜，光是靠田里的粮，一点都不够吃。”
林清浅放松了下来，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拉着牛二媳妇的胳膊，热络道：“外头这么冷，进屋说吧。这事是这样的，我……”
屋里烧着温暖的火盆，自外头的寒冷突然到了暖春里，牛二一时不备，还打了个喷嚏。
“牛家大哥喝茶吧。”林清浅笑吟吟对着牛二说话，转身吩咐发小琴道：“给牛家大哥倒杯茶。”
牛二媳妇已经跟林清浅和小琴熟了，连忙拉着小琴道：“喝什么茶，不用这么麻烦。”
林清浅也是了解牛二家两口子的，是两个实心眼的好人。见对方不要茶，便直奔主题道：“今天要不是牛家大哥来找我，过两天我还要去找牛家大哥说说这事。上肥的好处我上午已经跟你说了，你也已经明白了吧。”
“明白了。”牛二点点头，一脸严肃道：“要是地里的庄家能像野草一样长，收成至少能多一点。这样下来出了赋税，好歹能留一点种子。”
林清浅摇摇头，想起之前看的秦州的土地情况，认真道：“别的我不敢多说，光是看去年的收成，一亩地至少能一担。”
去年秋收的时候，林清浅也看到秦州百姓收的粮食了。就是最简单的谷子，差不多一亩地才收三担，最多的一家收了五担，这是一点都没有上肥。
若是照着林清浅说的，地里的肥跟得上，那这地好好养，以后定然会越产越多。
“一担？”牛二的眼睛睁大了一圈，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清浅，确认道：“林姑娘您没骗我？”
牛二媳妇回头打了牛二一把，忍不住回道：“说什么傻话呢，林姑娘骗你做什么？”
其实牛二媳妇心里也是一样的惊讶，一担可不是个小数目。要是每年能多产一担，家里到了春荒三四月，就再也不会没有粮吃了。这林姑娘从京城过来，没有必要骗自己。再说了自己家里穷的叮当响，能都什么值得骗的。
“不只是这样。”林清浅农业大学毕业，深知在这种不发达的年代，农业的发展对这里的人的重要性。遂缓了口气，朗声道：“土地都是需要养的，这样养个几年下来，地越来越好，那地里的收成也就越来越多了。”
牛二眼里有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试探的问道：“那我的孩子也能吃饱饭了？也能有地中了？”
林清浅点点头，给了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最大的希望。
“林姑娘，您同我说说看。”牛二是个男人，男人都是把心情憋在心里的。即便是再高兴，也努力稳定这情绪道：“这上肥应该怎么弄，什么时间弄最好？”
林清浅点点头，认同的开口道：“你说的这些都是重点，我们一步一步来。先把地养起来，这样……”
既然要好好种地，那就要想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好好照顾地。这是林清浅上了大学，自己的老师说的第一句话。
趁着地里下了雪，把扫出来的雪都堆到地里，给地里攒点水。然后等雪花了，将地上的杂草都烧掉，权当是上钾肥了。接着上粪肥，这样下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牛二听的一头雾水，不点都不明白林清浅说的。什么雪水浇灌，什么灰里有钾肥。
倒是牛二媳妇一脸的明白，听林清浅说罢，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先照着您说的做，先去收拾雪了，免得等会让别家扫完了。”
林清浅笑着送两人离开，转身回了家。
路上牛二忍不住扯了扯自家媳妇的衣裳，开口道：“媳妇，你听懂了吗？我怎么一句都没有听懂。”
“你个傻子。”牛二媳妇拍了一把牛二，低声道：“你这榆木脑袋，能明白什么？就照着林姑娘的话来，好好伺候地就行了。”
牛二一脸的兴奋，心里却还是带着些不安全，迟疑道：“你说这和林姑娘是怎么想的，要把这么好的法子教给咱们。这要是今年的地中坏了，咱们可吃什么要。”
“试试吧。”牛二媳妇脸上的笑意消失，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喃喃道：“不是已经饿死了吗？也不差这一两次。”
牛二媳妇刚嫁给牛二时，就有过身孕。可那年收成不好，牛二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最后看郎中的时候，那郎中摇摇头，只说了一句饿死了。
秦州百姓活的苦，饿死的人很多。就连牛二媳妇家里，都饿死过刚出生的妹妹。大多数饿死的都是小孩和老人，这样时间长了，大家都不记得了、
可牛二媳妇记得，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投胎到了好人家。可能连牛二都忘记了，可有时候做梦，牛二媳妇还是能梦到那个孩子。
小孩子远远的站在一边，和牛二媳妇中间隔着一道河。虎头虎脑的站在那里，奶声奶气的叫着牛二媳妇：“娘，娘。”
从那个孩子以后，牛二媳妇再也没有怀过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