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孙氏很少见，林清浅第一次知道，原来孙氏生气，除了撒泼还有这样的。可是这样的孙氏，才更让林清浅害怕。
以往撒泼的孙氏，只是让林清浅觉得烦躁。如今脸色阴沉，眼里带着怒意的孙氏，才让林清浅知道了什么是后宅的妇人。
“娘。”林清浅放缓声音，轻轻道：“我真的有正事。”
孙氏有也不回，洗的略微发白的衣服，甩出一个凌冽的弧度。沉默不语，只用背影告诉林清浅，不可以。
墨林渊在书房等着，手里的茶已经都凉透了。方才从正厅离开，是为了不让林清为难。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墨林渊倒是冷静了很多。
“哐哐哐。”
有人敲门，墨林渊迅速起身。衣角带起桌上的杯盏，清亮的茶汤溅在墨林渊的身上，晕开一小片的水渍。这样一个动静，墨林渊才发现自己的欣喜。
脸上的暖意消失，眼里渐渐又蒙上了阴霾。墨林渊备对着门口坐下，声音冷冷清清道：“进来。”
女子的脚步声轻轻浅浅，随着风一道进了屋里。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女子还没有说话，墨林渊忽然意识到来人不是林清浅。
林清浅身上的味道是干净的，带着少女的芬芳淡雅。来人身上一点味道没有，冲入口鼻的都是泥土味道。
“墨王爷！”孙氏见着墨林渊背对门口的姿势，眼里不禁带着嘲讽。语气带着后宅贵妇的骄傲，冷声道：“你想与你谈谈。”
墨林渊起身正面相对，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先是应着孙氏坐下，然后朝着门口吩咐道：“去泡茶，要上好的云山苍耳。”
“不用了。”孙氏淡淡一笑，一张与林清浅相似的脸，去丝毫不见林清浅笑起来的温暖。孙氏一副看透万物的表情，对着墨林渊道：“墨王爷，我以为我上次都说的很清楚了。”
墨林渊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双眼收敛着阴森道：“我以为伯母也看出来我的意思。”
绿袖奉命去泡茶，脸上都是不悦。自己一个近身伺候墨林渊的人，被王爷吩咐泡茶，却都不知道茶是泡给谁的。云山苍耳是墨林渊最喜欢的茶，若是一般人，墨林渊一定不会特意吩咐。
林清浅真是不要脸，这才刚来王府，就敢这样办呀来找自家王爷。绿袖几乎已经确定了来人是林清浅，咬牙切齿的来了水房，屋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水房本来一贯是有人当值的，为的就是虽然让墨林渊喝上茶。还有墨林渊喜欢的茶具，全都是在水房这里放着。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绿袖两只眼睛朝着门口望一眼，慢慢的靠近一边的茶具。白釉青花瓷的茶具，上面画着壮观的群山图。绿袖一手靠近案上的茶具，一手在怀里摸索。
“那我便直说了。”孙氏和墨林渊说了几句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两道弯眉轻轻蹙着，紧紧盯着墨林渊的眼睛道：“清浅是个单纯的孩子，我不希望清浅以后的生活都是尔虞我诈。”
墨林渊迎上孙氏的眼睛，两只眼睛坦荡荡道：“我只想让我秦州的百姓生活的更好，这便是我的心愿。”
“王爷胸怀天下，是整个秦州百姓的福气。”
孙氏以前也挺听过墨林渊的事情，自幼被先皇宠爱，可是还未成年，却突然被先皇一纸诏书发配来了秦州。当时的秦州真称得上的是不毛之地，还未成年的墨林渊却凭借一人之力，生生将秦州拢入自己袖中。
若不是墨林渊这身份，孙氏倒真觉得还孩子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只要这身份稍微小一点，哪怕就是个家里有一点点闲钱的平常人家，孙氏都是愿意的。
“哐哐哐。”
敲门声让孙氏回了神，脑中刚才的思绪瞬间被打乱。
“能得到这样一句评价，我便觉得很好的。”
绿袖一进屋便装作无意，刚想抬头看一眼，墨林渊忽然出了声。眼睛来得及撇见一抹青色，便被墨林渊呵斥出去：“绿袖，你去将青翎找来。”
“是。”绿袖将茶具放下，躬着身子退出屋子。转过屋角的时候，瞧见墨林渊亲自起身倒茶。
墨林渊一贯是冷面对人，绿袖伺候墨林渊许久，都没有见过墨林渊这样。能喝到墨林渊亲自倒的茶，林清浅真妖精定是给自家王爷下了什么蛊惑人心的东西。绿袖心里嫉妒的厉害，却忽然呵呵笑出声了。
“林清浅，你等着瞧吧。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林清浅被孙氏关在屋子里，拿着一只毛笔描字。《女戒》这本事很薄，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女子应该尊敬夫君，凡是以孝道为先。林清浅强忍着抄了一遍，便已经抄不下去了。
“小琴！”
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小琴，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林清浅这才想起，小琴不在家里。肩膀耸拉下来，林清浅无力的趴在桌上。
而小琴此刻，正靠在绣着百花盛开的锦被里睡觉。许是白日哭多了。此刻虽然安静的睡着，眼眶边上还是能看见隐隐的水渍。
门外守着两个外族打扮的男子，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刚入夜，两人都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这一层的走廊里，来来回回都外族人。走廊隐隐传来大胡子男子的笑声，期间还有吴明义的声音。
“那图拉王子还真是有趣。”吴明义举着一只酒杯，朝着那图拉高高举起道：“让我们共饮此杯，我与那图拉王子的感情便如同这酒一样，饮入胃里，长眠在我们的身体里。”
那图拉豪爽的举起海碗，朗声大笑道：“吴知府客气了，我们的友谊一贯如此。”
两人说着话，将海碗和酒杯碰在一起。仰头一饮而尽，那图拉抬手摸掉嘴边的酒，大声道：“吴知府真是好酒量。”
“哪里那里。”吴明义假意客气的谦虚着，两人互相推辞着坐着。见那图拉吃的开心，吴明义扫视了一圈四周，悠悠开口道：“那图拉王子，我们的事情……”
那图拉夹起一筷子大肉，直接便塞进嘴里。也不知道嚼没嚼，直接对着吴明义道：“吴知府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吴明义有些着急起来，放下筷子急急道：“在京中的时候，林尚书已经跟你谈过了。那图拉王子，您不会到了现在反悔了吧。”
那图拉一脸的痞气，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闲闲的吃了一口菜，对着吴明义道：“知府大人，我想了一路，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一个诚实的人。不能违背尊贵的景礼帝，这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理解个狗屁！
吴明义已经在心里将那图拉狠狠咒骂了一边，看着对方潇洒不羁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那图拉双眼对着吴明义，眼里都是清闲的笑意道：“我就是觉得，做人应该诚实。我不像林尚书，在京中有那么大的势力。”
吴明义就不相信，陂旗部落真的对铁器一点兴趣都没有。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小声道：“那图拉王子还请明说，您也知道，铁器一向不愁卖。”
“我当然知道。”那图拉抬眼看着吴明义，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听出了吴明义的威胁，那图拉也毫不客气道：“当然了，只是不知道景礼帝知道这事吗？吴知府，您说皇帝陛下知道吗？”
“你！”
吴明义心里的“卑鄙小人”已经到了嗓子眼，却生生咽了下去。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对着那图拉开口道：“生意不是这样做的，那图拉王子您也知道，陂旗部落和大楮国相距不远。”
“对啊。”那图拉丝毫不让，直视着吴明义的眼睛，朗声回道：“离我这样近，万一皇帝陛下一个不高兴，我们陂旗不是要全族灭亡吗？”
吴明义已经忍不住了，将手中的筷子摔在地上，冷眼对着那图拉，厉声道：“那图拉，做事可要考虑后果。”
“我一项是个不计后果的人。”那图拉悠悠搁下筷子，也随着吴明义起身。像是话家常一般，语气一转道：“但是我毕竟和林尚书感情这么深，总是要替林尚书考虑考虑的，您说是不是？”
私自贩卖铁器，这不管是谁，要是让皇帝陛下知道了，都是死罪一条。不管是权倾朝野的林尚书，还是默默无闻的吴明义。
外头传来女子的哭声，还有侍卫们慌乱的声音。那图拉脸色微微一变，对着吴明义道：“吴知府您也知道，草原上这两年收成不好。每年的牛羊还要上贡，我们已经快过不下去了。”
“那图拉王子。”吴明义老狐狸眼睛一斜，对着那图拉道：“您要是这么说，我也不瞒着您。现在不必往年，矿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价高的人得了，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