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面点着一盏浅浅的烛火，到处都橘色温暖的光芒。有照不亮的地方，隐藏着黑暗。
“王爷。”
江无月唤了一声墨临渊，得了允许这次进了大帐。大帐里面瞧着温暖，却到处都是入骨的寒意。
墨临渊坐在上位上面，手里把玩这一只青花瓷的茶杯。茶杯在修长的手指之前，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被烛火一照，透着浅浅的光晕。墨临渊的视线紧紧钉在茶杯上面，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王爷，属下并未看好林姑娘。”江无月进了大帐，俯身便跪在地上。石青色的袍子贴着地面，寒意顺着江无月的双膝，渐渐开始朝上蔓延。江无月仿佛一丝没有察觉一般，只开口道：“请王爷责罚。”
不管江无月心里是什么想法，只一条没有经过墨临渊的同意，便带着人来了军营。便足够墨临渊处置江无月一场，还是重重的一场。
“秦州这两天怎么样？”墨临渊好像没有看见一般，视线还是紧紧看着手上的杯茶，开口道：“吴怀芳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吴明义回了临安城，此时墨临渊不在。照着吴明义的性子，自然不会这般安静如鸡。况且吴明义背后的人，也不会允许墨临渊这仗打的顺风顺水。
“没有什么消息。”江无月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稳着身子，丝毫没有移动，开口道：“只是这一批棉衣是从陂旗部落买来的皮子，用的是林姑娘借给那图拉的那些鸡。”
墨临渊是的视线终于移开了，猎鹰的眸子紧紧盯着江无月，开口道：“我听说那图拉想请林清浅去陂旗部落？”
这话问的，声音冷的像是冻了一整个冬天的冰凌一般。又冷又硬的话，却是轻轻浅浅的出声。一张嘴便消散在空气里面，让人恍惚的像是没有听清一般。
“王爷，林姑娘不能走。”江无月忽然俯身跪下，以头触地，开口劝道：“秦州现在正需要林姑娘，商队的事情才刚刚起步。”
聪明如江无月，第一次猜错了墨临渊的意思。虽然知道墨临渊心里有林清浅，但是江无月并不知道，为什么这般久了以来，墨临渊一句都不曾告诉过林清浅。
若非如此，江无月这才也不会冒着这般的胆子，将林清浅带来了军营。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墨临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离了林清浅，事情便不转了？”墨临渊的声音凉凉的，也不见生气，仿佛只是说着什么简简单单的话。将青花瓷的茶杯搁在桌上，墨临渊忽然出声道：“起来吧，这事不怪你。若是林清浅想做什么，没有做不好的。”
墨临渊也想到了，林清浅若不是跟着押运棉衣的车队过来，必然也是要跟着别的来的。只是这车队总归是军营里面的，更加安全一些。旁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真是没有人知道。就算是想出手相救，都找不到人。
“前两日，刚收到商队的消息。”江无月总觉得，今晚的墨临渊有些怪异。故而不在说林清浅的事情，说起了另外的话题，开口道：“刘东升带回来了很多东西，照着之前说的，还打听回来的不少农作物。”
墨临渊点点头，开口道：“西域三十六和国，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我从来不做虎头蛇尾的事情，做一半便想着离开的，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做。”
这话说的，听着是说这商队的事情。可是细细想来，却又不是这样的。谁做了一半想要离开，这便十分明显了。
林清浅离开了墨临渊的大帐，便漫无目的的乱走着。远远的那里围着一群人，期间还夹杂着几丝妇人浅浅的笑声。想着一路来的时候，那些妇人对自己的照顾，林清浅脚下一斜，朝着那里便去了。
人群里面，李老三的妻子来了。两人坐在一起，真真的让旁边的兵将心生羡慕。李老三身上穿着妻子从家里带来的久棉衣，虽然到处都是补丁，可是却洗的干干净净，穿着十分温暖。
“李嫂子，我家那口子怎么样了？”成乾眼巴巴瞧着李老三得意的脸，出声道：“我爹娘怎么样了？我离家的时候，我娘还生着病呢。”
李嫂子见着成乾眼巴巴的样子，眼里带着浅浅的笑。也不回话，只才自己的小包袱里面摸索一阵。摸到了一张薄薄的信纸，这才开口道：“你自己看看吧。”
信纸带着浅浅的温度，成乾忽然有些慌张。抬手在自己衣服上狠狠擦了擦，这才接过信纸，开口道：“好端端的些什么信，捎两句就好了。怎的要白花这个银钱，这钱留着多好。”
嘴里是这般说，可是拿在手上的信纸，却拿的小心翼翼。只是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上面的大字认识成乾，成乾却一个都不认识那些字。
“来来来，谁帮我看看。”成乾眼里带着明显的得意，炫耀一般的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开口道：“这是我的家信。”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光是靠着车马，很多东西都很慢。有时候短短了一封信，等对方收到以后，对面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我来。”林清浅正好走了过来，听见成乾这样子，立刻便接了话。先是对着熟悉的妇人点点头，林清浅这才开口道：“我认识字，我帮你念。”
二十一世纪的人，信息传的很快，早已没有家信这一说了。林清浅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看过那些文言文的家信。寥寥几字，却是情深意切。
“林姑娘过来坐在我身边。”李嫂子笑着朝林清浅招招手，眉间的痦子好似有些看不清楚的。抬手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林清浅道：“暖暖手。”
林清浅本来就怕冷，此刻闲逛了许久。一双手已经是冰冰凉了，接过李嫂子手里的茶，才觉得一双手有了温度。眼前的众人瞧着林清浅，都看直了眼睛。
军营里面本来就不常见姑娘，更何况是这般秀清的姑娘。都说灯下看美人，林清浅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却是也难以掩盖美好的颜色。
“信拿来。”
李嫂子见这些男子都看直了眼睛，顿时不高兴起来。这都是一群粗人，虽然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纯被林清浅的绝色容颜震住了。但是林清浅总归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家，这还是不好的。
被李嫂子这般一喊，众人都回过神来。成乾的信传了过来，林清浅轻轻展开了信。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念出了信里的内容。
“父展信安。儿有几桩好事，现下略略说与您听。祖母缠绵病榻数月，现已痊愈康复。家中良田秋收困难，得益于衙门相助，现已顺利收完。儿不才，现与林，菩萨牵办私塾进学。家中一切安好，还请尊父定要保重身体，家中长老心神想念。另，此信纸是为儿子习字名列前茅，夫子奖励而得，并非儿不知家中疾苦。愚儿敬上。”
一封短短的信，林清浅却卡在了中间。这林菩萨三个字，真是来的猝不及防。林清浅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念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林清浅便心里隐隐觉得，说的是自己。
果不其然，信刚念完。李嫂子便笑眯眯的递上热茶，开口道：“林姑娘暖暖手，这林菩萨可真是忙呀。方才我家这口子还说起林菩萨呢，他得了一个林姑娘的匣子，整日里面方才床头供着。”
“对呀。”说起这事，李老三顿时像活了一般，开口道：“这位姑娘你晓得林菩萨吗？就是秦州那个林姑娘。你们还是用一个姓，真是缘分。”
林清浅笑的有些僵硬，感觉这个地方是坐不下去了。脸上陪着笑，干巴巴的开口道：“缘分，都是缘分。”
能不是缘分吗？要是自己不姓林，那这大名鼎鼎的林菩萨，也就不姓林了。
“看看我儿子。”成乾听完林清浅念的信，细细的将信叠成小小的四方块儿。放心贴身的衣兜里面，这才开口夸耀道：“这信纸可是私塾的夫子奖励给我儿子的。”
私塾里面的制度，还是林清浅自己想出来的。借鉴了现在家庭奖励机制，林清浅便研究出了这纸张奖励的法子。
都是奖励给念书好的孩子，书和纸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就像是成乾家这孩子，好不容易得了这纸的奖励，便用来写家信，这也是林清浅很乐意看到的。
“你儿子还真是了解你。”旁边的人满眼的羡慕，两只眼睛里面都牵挂，开口道：“我记得你儿子比我小儿子还小一岁吧，他一个大字都不认识，更别提写家信了。”
不只这一个人这么想，这里坐着的人，只要不是秦州的，心里全都是这般想的。
家里的粮食收不及，有衙门带着人一起去收。孩子可以去私塾念书，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清浅心里有些不自然，虽然信里说的衙门带着人去收的粮食，实际上还是私塾里面的学子。田里毕竟没有多的活计，所有江无月便说了，反正都锻炼这些孩子们，只要有活计，自然都带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