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白树,安王殿下的夫郞——白树!”
醒来后姜鲤感觉自己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但是,现在终于坠到了底。
他不是白树,他怎么可能是她认识的那个白树!
不,不是长相的问题,也不是年龄的问题。她的男神没有这样疏离的气质,没有清冷的语气,没有冷淡的眼神……
那是个如春日暖阳般温和的男子,不是这样冷冰冰的。何况,这个白树心心念念的是一个叫作叶槡的女子,不是她姜鲤。
姜鲤甚至开始恨这个白衣人,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让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让她不得不面对孑然一身,孤独求生的现实。
“我该走了。”但是该走去哪儿呢?姜鲤无力低喃着,茫然四顾。
她看到提着灯笼的侍女桃叶站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不知道等了多久。
“等等,我住在余容院,要去哪里找你?”清洌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姜鲤没有回头,亦没有回答,加快步伐向侍女走去。
再见?她希望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数日后,午后,芙蓉居凉亭内。
姜鲤穿着天蓝色的裙服坐在石桌旁,随便卷起过于宽大的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零食,心思全放在套桃叶的话上了。
回到从前的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找人更是毫无头绪,只好先打听清楚这里的情况以安身立命。
天齐王朝,由传奇女王圣历帝沈蓝锖建立,临终前传帝位与凰太女太平。经五十三载,历经四代,如今在位的是“她”的姐姐——景平帝沈秋辰。
景平帝十一岁临朝,十四岁亲政,其间经历了怎样的政治权谋之争不难猜出。
沈秋辰十五岁时迎娶辅国重臣云阁老的大公子云山远为后,次年生下凰女如意,帝大喜,立为凰太女。不料如意三岁时竟不慎从石上跌落而亡,上大恸,举国哀悼,此后虽育有二位凰子,却再无凰女降生。
关于帝位之继承人的问题,有各种传言。
其中也有“陛下千秋后将传位于凰妹安王沈绿”这个版本。因为据说这位景平帝沈秋辰异常宠溺唯一的亲妹妹沈绿,有求必应到令人不安的地步,甚至因此被朝臣们上表劝谏。
然而,姜鲤却不怎么相信这两位皇家姐妹的关系真的有那么好,毕竟她醒来好几天了,传说中的陛下姐姐却一次也没来探望过她。
今年是景平十五年,风调雨顺、四海升平、政通人和、百姓安居,天齐王朝正经历着本朝有史以来最繁盛的时期。
安王殿下沈绿也满十五岁了,新近迎娶太傅之子白树。然而在迎亲的路上白公子不慎落水,安乐殿下为救他跳入水中,因呛水昏迷数日,药石罔顾……
所以英雌救美男的短命殿下淹死了,这具身体莫明奇妙成了她的,姜鲤得出结论。
“呃,平民家也是女子当家做主?”
姜鲤尽量装作她只是因为好奇才问的,也许这里只是有和腐国一样的女王传统。
“当然了,从古至今都是女子在外谋生,男子在家相妻教女。”桃叶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不过啊,也有那些比较强悍的男汉子或是妻主病弱的或是迫不得已的,抛头露面在外营生,这些都是少数……”
还真是女尊社会!姜鲤扶额,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吗?
这要是穿越到天朝历史上的男权社会,死或者是半死不活都是分分钟的事啊,毕竟古代天朝女人基本上可以算是毫无地位可言。
“对了,殿下,您还记得上次进宫遇到的凤阁侍郎云大人吗,男儿之身竟能官居要职,得陛下器重!”桃叶一脸八卦地说。
“嗯。”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她这个安王的新身份貌似存活率还挺高的,只要小心不被人拆穿,也不去作死地搞什么谋朝篡位。
她才不会中二的认为,以她这经常为了几张卷子熬夜的高中生水平,能玩得转宫斗文的套路,老老实实做个安逸的闲散亲王才是正经事。
“可是他做那么大官有什么用呢,不怕嫁不出去吗?”桃叶歪着头,不以为然地说。
“呃,为什么嫁不出去?”
姜鲤有点好奇这位云侍郎是怎样的一个人。女权社会的男强人,听起来就好厉害的样子。
“殿下您不知道,太聪明的男人不讨人喜欢啦!”桃叶一副我很懂行的样子。
“噗……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姜鲤大笑。
“老奴见过殿下。”
枯瘦的陈伯颤巍巍地走进凉亭,姜鲤放下吃了一半的绿豆糕,慌忙把衣袖放下来,正襟危坐。
“陛下赐下人参、燕窝等补品,吩咐老奴等好生照看,得空会亲自过来看殿下。”老人弓着腰毕恭毕敬地禀报。
姜鲤心想,但愿她那个日理万机的陛下姐姐最好永远都不要来看她,免得她露出马脚,小命不保。
“殿下病好了,朝中大臣依礼是该来请安的,这里是今天收到的帖子。”
“来看我?本王都要见吗?”
姜鲤瞥了一眼老人手里拿着的一摞绸面拜帖,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大事不妙。与朝臣们见面的时候会被人当面拆穿吧,毕竟她一个也不认识啊!
桃叶把它们接过来放在石桌上。
“搬张杌子来给陈伯。”
之前姜鲤试图让桃叶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桃叶说什么也不肯。陈伯想必也不会和她平起平坐。
侍女端来杌子,陈伯坐下。姜鲤终于没那么别扭了,让一个和外公一样年纪的老人站着,她也没办法坐得安稳。
“殿下高兴见谁就见谁。”陈伯说。
“那……本王谁都不要见。”她不太确定地说,亲王有任性的权力吧!
“好好,我们谁都不要见。”老人的语气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小孙女。
我不是孩子了,姜鲤微微有点脸红。
“这些是什么?”她指了指桌上的拜帖,要拿来给她看的也许是陈伯不好自己定夺的,需要她亲自确认要不要接见的官员。
“京兆尹谢大人、鸾台侍郎秋大人、工部尚书……”
陈伯报出一串名字,听官衔都是朝中重臣。她没记错的话,这是隋唐以来的三省六部制,想不到竟能在这里听到。
“他们都要亲自来?”
肯定是一群老狐狸,人精中的人精。她已经可以看见自己被人发现是个假货,绑在树桩上的画面了!
“秋大人、陈大人会亲自来,李大人的两位女儿……”
“殿下?殿下?”陈伯讲了半天发现主子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嗯?什么?”姜鲤从可怕的想象中回过神来。
“老奴按照以往的规矩在榴花厅安排晚宴,殿下您只需去露个面,喝一杯酒就可以了。”
“嗯。”姜鲤迟疑地点头。
“还有一件事要请殿下示下,要给余容院的白公子安排席位吗?”
姜鲤注意到陈伯说的是“白公子”,而不是“王夫大人”。
“不,不用。”略想了想,她说道。
她不愿再见到那个“白树”,他的存在只会让她更加认清自己是孤身一人的事实。而且,她感觉对方应该也不愿意见到她这个安王。
深夜,芙蓉居外。
黑暗里有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朝室内张望,悄声说着话。
“睡下了?”
“都睡下了。”
“去吧。”
“那件事也要说吗?”
“事无巨细,全部报告。你忘了?”
“……是。”
“去吧,不要让主人久等。”
对话停止,一人施展轻功飞出院墙,转眼消失于夜色中。另一人在原地站了站,转身悄无声息地进了某间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