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因为她为他诞下了小皇子,故而他还留着她,还给她继续享受所有的荣宠。
只是,她早该看穿的。
身为帝王家的儿媳,她怎么敢奢望对她一心一意的夫君,怎么敢妄图她是他的一切,最重要的人。
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那是他的野心,是他的反击。
她和儿子的存在,已经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阻碍。
意识到这一点,她面色越发的灰败。
“千夜璃,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我,有动过真心吗?”
当初知道要嫁进宫,嫁给他的时候,她是满心欢喜的。
因为那时的他,在她眼里,哪里都是极好的。
千夜璃站在城墙的下面,似充耳不闻,始终没有回一个字,也始终没有再转过身来看这对母子一眼。
半夏也是女子,也是有夫君的女子,此时此景,她莫名为沈氏生出一种悲哀来。
为这个男人都生下了儿子,可结果女人又得到了什么呢。
信任,还是宠爱?
好像都没有。
“现在你该看清千夜璃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他自私自利,他冷酷无情,他甚至残暴……你把自己的一辈子,寄托在这样的男人身上,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所托非人,大概就是此时此景。
她以为,她嫁的是一个良人。
可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沈氏抱着怀中的儿子,神色悲凉,又往前进了一步。
似乎想要靠得离千夜璃更近一点,半夏没有阻止她,更没有发现她的反常。
“千夜璃,你赢了!你足够狠心,我输了,我输掉了所有。”
她心灰意冷。
怀中的小婴孩动了动,沈氏的眼泪便流出来。
可她现在不仅仅是她自己,她现在更是一个孩子的亲娘。
“千夜璃,这辈子我错了,我错得离谱。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永不会再踏进帝王家半步,我只求来世的时候,可以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有一个普通老实本份的相公,再为他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儿子也好,闺女也罢,我都会好好地将他抚养成人,过最普通的平淡的日子,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她满心的懊悔,也满心的失望。
千夜璃听着这些狠心绝情的话,他没有恼。
他听着,他受着。
因为这是他欠下了她们母子的。
“如有来世,但愿我们永远互不相识,就算偶尔擦肩而过,也是彼此陌路,就这样挺好!”
悲凉的情绪,太过浓烈。半夏有两分懊悔,或许她不该这么卑鄙的,不该非要把沈氏母子再扯进这一场战事里面来。
同样都是女人,女人何苦去为难女人呢。
眼前一个黑影,一跃而起,然后在半空中飞跃出去,再然后就往下跌落。
一切来得那么快,只是瞬间。
半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有风,从她的掌心拂过。
再然后,只听得下面‘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突然坠地的声响。
“有人跳下去了!”
“啊,你醒醒,你快醒醒。”
“你怎么那么傻啊。”
号嚎声,一声高过一声。
只是,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子,再也听不见。
“孩子,孩子怎么样?”
只见千夜璃失措地跑了过去,直接腿软跪在地上。
地上一滩血泊,他的女人和孩子,就这样躺在血泊里……
眼前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两条人命,就这样在他的面前没了。
最可怜的,是她怀中的孩子,还不曾好好地看过这里的一切,不曾长大来亲自感受和亲历所有的酸甜苦辣,就这样去了。
半夏眉心狠狠地抽了下,她没有想到会弄出人命来的。就算是叫护卫押了这对母子出宫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逼千夜璃后退而已。
她只想尽快地平息战事,不是真的想要了这对母子的性命。
可如今,她们却死在她的面前。
死状惨烈,下场悲凉。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心口那里有个地方,一抽一抽的,特别的难受,好像要窒息一般。
“娘娘,您没事吧,没被吓着吧?”小宫女明明自己已经被吓着,偏偏还要打起精神来安抚自己的主子。
半夏无力地摇了摇头,呐呐道,“本宫没事。”
可她哪里没有事的样子呢?
城墙下面,也是一片依嘘感叹。
谁也没有想到那对母子,会这般决绝地跳下去!
最受到震慑到的人,就是千夜璃。
“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傻?我只是想先稳住她,先拖住她,我不是已经传了消息进宫,不是叫人秘密安排帮助你逃走吗?你怎么这么没用,还是被抓来这里当作人质?”
“你自己一心求死,你去就去了,你何苦还要拖着我的儿子,拖着他一起去呢?”
虎毒不食子,只是在他的江山,在他的宏图霸业还有深仇大恨面前,他必须要顾全大局,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不能再失败第二次。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
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救他们母子出苦海的!
“主子,人已经去了,还请主子节哀!”
下面的属下,见千夜璃这般伤心难受,这岂不是要耽误他们的大事与大业。
千夜璃仍然半跪在地上,抬起满是阴厉的眸子,仇视地望向高高的城墙之上。
“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们母子,是你逼死她们的!”
这一切的罪,都源于城墙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你就是刽子手!”
千夜璃愤怒地指责,如果眼光可以锋利如刀,也能杀人的话,恐怕半夏已经被射死无数次。
半夏腿软,这样的指控,让她险些站不稳。
于童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将这位皇后小心地护在了身后,挺身而出反击。
“你口口声声说,皇后是害死下面这一对母子的凶手,那是因为你心虚,因为你卑劣,明明不顾她们母子死活的人,是你!明明是你不顾这个女人的苦苦哀求,一意选择要叛乱,一心想要夺回你曾经失去的一切,皇权与荣光,分明就是你负了她,你弃了她,弃了你的亲生儿子,你现在将罪过推到皇后娘娘的身上,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推脱得了自己的责任吗?”
于童在一边冷眼旁观,看得更加清楚。
这对母子站在城墙上面好好的,没有任何人逼她往下跳,更没有人逼她非去死,威胁她,只是为了制服下面的叛乱而已。
至于这个疯女人,为什么要突然跳下城墙,为什么会想不开,于童悲愤地想,心哀莫过于心死。
“她好歹也是你曾经的皇后,她怀中的孩子,也曾是你的皇子,你膝下唯一的皇子,你怎么就这么无动于衷,她苦苦向你哀求,可你呢,背过身去不理会,分明是你自己断了她的念想,亦断了她所有的希望。人一旦没有了活着的念头,死对她们来说,再也无所畏惧。”
于童虽然不是女人,可是对女人的心思,也能琢磨个七八分出来。
半夏这时才缓缓地开口,“于童说得没错,冷眼旁观的人,才看得最清楚,是你负了她,更弃了她,所以杀死她们母子的,并非是我,而是你自己!”
千夜璃无法接受这样的罪名,“不,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伤害我自己亲生的儿子呢,是你这个女人,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造成的,你别想推脱罪责!要不是你,把她们母子从宫里带出来当人质,用她们来要胁我,这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
半夏无语,“你如果非要这么想,才能减轻你自己心中的罪恶,那本宫也没有办法。”
本来有沈氏母子在手,当人质,多少还可以起到制约千夜璃的作用,但现在看来,弄巧成拙,如今事态更加严峻凶险。
有两条人命,已经横在前面,这梁子是彻底越结越深了。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个也不会放过!”悲痛的千夜璃痛失所爱,被下人搀扶着站起身,他站得笔直,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色厉鬼,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
“将人抬下去,好生安葬!”
到底是他千夜璃的女人和儿子,他断然不会让她们母子就这样横尸在这里。
很快来了兵士,匆匆地将倒在地上血泊里的母子,抬了出去。
可地上那一滩渐渐凝固起来的血,还昭示着这一场悲剧的发生,以及存在。
“快扶娘娘到一边歇息!”于童见下面开始收尸,心事重重,回头就沉声下令随侍将皇后娘娘扶到安全的地带去歇息。
两条人命摆在这里,只怕这场战事,再无法避免。
想到不久之后战火就会连绵,于童忧心忡忡。
半夏被扶下了城墙,在城门口处有一座议事的地方,她现在被搀扶到了这里。
于童一声不哼地跟在后面。
刚坐下,半夏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于童,你说实话,本宫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该拿两条人命,去赌,去胁迫那个人?”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不是想着要投机取巧,或许这样惨烈的惨事就不会发生。
沈氏虽然与她并没有半分的亲近,甚至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还是敌对的敌人,但身为女人,她还是同情沈氏,替沈氏感到不公。
“娘娘,战场就是这样,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这里不是讲私人交情的地方,您这样谋划,本身并没有错,您的本意,也只是想尽快中止这一场战乱,还百姓们一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