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毅仍然面色阴沉地坐在首位,他在生闷气,生下面看门小厮的气,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带进来。以为他这丰家的大门,就是那么随便好见的么?
他更气自己,和这些心术不正的晚辈,较个什么劲,不喜欢他们,不认同他们的做法,那就直接叫下人赶他们走了便是。
他更感叹,如今世风低下,道德败坏,已经沦丧至此了么?
他现在就等着这几个人,从他的面前消失,从丰家的祖宅里消失,让他的眼前安宁清静下来。
可是谁知,对方似乎却不肯就这么甘心离开。
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妇人,似乎很执着。
“丰老板,那您的意思就是,我们不该趁着动乱或是战事的时候,发这种快财?可这个时候,我们这样做,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吗?就算您自恃清高,不屑一顿,不愿沾染这种财运,可还是会有别的粮商来做的,这是何必呢?”
城中的粮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各个粮商的老板,品性也各不相同。
难免会有利欲薰心的人,会利用城中的粮食吃紧来大作文章进而从中牟取暴利。
“别的粮商会怎么样做,作何选择,我丰某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做我自己,过我自己良心这一关即可。”丰毅明哲保身,也向来低调。
“还有如果我只是贪图眼前那点小利的人,想来我的粮仓生意,也不会做到如今这么大!”
他自有他的坚持,自有他的选择。
别人懂与不懂,又有何相干。
他只需要对得起自己,只需要管好自己即可。
语落,他起身想要离开前厅。
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他向来都不屑插手。
‘啪啪’突然两声清脆的拍掌声,在前厅里响起来。
丰毅皱着眉头回头,他这人喜静,不喜吵闹。
故而对刚才突然响起的拍掌声,不解,更是恼怒。
半夏也不怕他生气,试探了半天,她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
“民妇佩服丰老板的为人和高洁的品性!想来这一趟,我是来对了!而且我要找的人,恰好就是您这种能在关键时刻里,不为一点蝇头小利而放弃本性的正直的商人!”
半夏确定了丰老板的为人正直,刚才的一番试探,也充分说明,将来若是战事起,城中粮食紧缺的话,那么这位城中最大的粮商,是不会趁机哄抬粮价,从中赚取暴利的。
“民妇现在就代城中的百姓,先谢过丰老爷!”
她突然的赞赏,以及转变,令丰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任他是纵模商界爬摸多年的老者,一时也转不过弯来。
“你不是想要大赚一笔么?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还是找别人吧,不要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现在很确定的最后告诉你一遍,我是不会与你这样的小人为伍的,永远也不会!”
他是商人,可他也是人,他做人有自己需要遵守的原则和底线。
“首先,民妇要说一声抱歉,先前那些话,都是民妇拿来想探一探丰老爷的底,但丰老爷不为所动,实在是令民妇佩服,丰老爷能这般坚持,那么这是城中的百姓之福。”
一开始,她故意说她也是粮商,只有这样,才能快速地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同样都经营着粮食,也算是同行,这样交谈才能更方便深入。
一成两成的利益,也是不低的,能扛得住这样的诱惑,实属难得。
“你现在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丰毅好像瞬间懂了,可是好像又不懂。
真是个奇怪的妇人呢。
“丰老爷,民妇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将来若是战事更紧,朝中的百姓缺粮,还请丰老爷务必记住今日在这前厅里曾经许诺下的话。不从战事中牟取暴利,坚持诚信经商!”
半夏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以为这件事还要多费一番周折,才能办得下来呢,如今看来,这世道还是好人多,良善的人多!
这丰家老爷不就是有良心的商人么?不为利益所动,只赚自己的本分钱。
“当然,我放出来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丰毅向来是一言九鼎。
半夏这才放心,带着下人便要离开。
“那民妇就不打扰丰老爷的清静。”
相反,她现在主动提离开,丰毅却想要阻拦。
这没头没脑的,突然冒出来又说了这样一番奇奇怪怪的话,丰毅当然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你到底是什么人,今夜来找我,到底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丰毅总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出来。
“丰老爷,民妇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战事更严峻的时候,城中的粮价要稳定,城中的百姓,至少要有吃有喝的才行。”
皇城的稳定和安宁,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城中一乱,城门口的守卫军也只会自乱阵脚。
“丰老爷,告辞!”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丰府。
直到这几人走后,丰毅还坐在前厅的首位上,一直沉默不语地想着刚才这里怪诞的一幕一幕。
他也不算是什么品性高洁的人,高洁一词,他愧不敢当。
他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做违背自己良心的选择,以及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是商人,但他的银子,都是清清白白的。
他从来不赚昧着良心的黑心钱。
他叫来自己的亲信随从打听,“刚才来的这几人,你觉得脸熟吗,是不是这皇城中的粮商?”
亲信随从摇了摇头,“小人也不知,这几个面孔,倒是生得很,若真是这城中的粮商,小人好歹也是见过的,总归是有些印象的,可对这几人,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小人应该没有见过他们才对。”
偌大的皇城,说大也大,可是在同行之间,毕竟也是互通的。
“这就奇怪了,这个年轻的妇人太奇怪!”丰毅自认阅历不凡,但今天这事,还真是把他给弄糊涂了。
亲信随从在一旁安抚道,“老爷,一向为人正直,又较为低调,现在外面乱得很,难免有一些有心之人跳出来想搅动皇城这趟池水,但我们向来谨慎,不出错的话,对方也不能奈我们何,不是?”
“我看着那丫头气度不凡,谈吐间也不像是普通的粮商的妻妾,罢了,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一番自我宽慰,丰毅便不想再纠结此事。
出了丰府,半夏来到街上,街头还是没有什么行人。
“娘娘,现在是直接回宫么?”
宫女眼巴巴地盼着可以早点儿回宫,否则的话,在外面多呆一刻,这凶险也就多增一分。
“不,我们还是去城门口。”
现在不是她呆在宫里享受安逸的时候。
“可是您一夜未眠,这凤体怎么撑得住?虽然战事要紧,可是娘娘也要保重自己的凤体才行!”宫女急得抓狂。
不能好好歇息,也不能好好地用膳,这位皇后娘娘这般折腾,究竟是为哪般,她表示不懂。
“本宫无碍,本宫一夜未眠,可那些守城的将士们,不一样也是一夜未眠么?本宫的这点辛苦,比起他们来,又何足挂齿?”半夏始终放心不下。
城门口,在兵士已经架起了锅,开始熬粥,空气中散发着米香。
“咱们过去帮忙吧?”
半夏站在远处看了看,确定现在城门口缺少人手。
已经和城外的叛敌交过手,所以城中受了伤的兵士,也有不少,这些兵士都需要照顾,以及郎中的医治。
情势比半夏想象中的,还要更加严峻。
“娘……夫人,怎么又回来了?”当于童看见半夏的时候,是意外的。
“你不也一样,还守在这里。”半夏往城墙上走。
因为已经是白日,所以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就可看见城外的情景。
只见千夜璃带的兵士,就直接驻扎在城门外面,乍一看乌压压的,全是人头。
“千夜璃就在下面吗?”
她看不到那个人,下面的人太多。
于童点点头,“没错,他在,末将昨日是亲眼所见,看见过他的。”
半夏于是往外墙外更进一步,于童再次准备阻拦,“娘娘,您这是想要干什么?”
半夏浅笑着回道,“你放心,本宫惜命得紧,本宫只是想见一见千夜璃,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果通过和平的谈判,可以免掉这一场战乱的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成与不成,姑且都可以先试一试。
下面的兵士有人很快就眼尖地发现了她,手中的弓弩一举,便对向了城墙上的她。
“喂,帮忙传个话,就说本宫想要见一见你们的头,也就是千夜璃!”
那兵士听完,这才堪堪地住了手,随即往身后的营账跑去。
没多大一会儿,就见千夜璃从一个营账里面出来,跟着那兵士来到了城墙的下面。
“好久不见!”半夏居高临下先打招呼。
谁知千夜璃却冷哼一声,不悦道,“抱歉,拜你们所赐 ,我最近不好,特别的不好!”
几乎是一瞬之间,他就失去了所有,他怎么能好,怎么可能会好?
“所以,你这一趟率兵来,是为了夺回你曾经失去的一切?”半夏没有丝毫退缩,继续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