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他们一前一后上山。
这是牡丹第一次走出家门，跟着宋伊一起走进屋后的大山。
深山之中，安宁而又静谧，头顶只偶尔有些飞鸟经过，叫上几声，还有丛林间的虫鸣声。
“很远吗？”
亲自上了山，牡丹这才知道，原来宋伊平日里出门上山，都会这么累的，要爬这么高这么陡峭的山石，丛林间有时尽是荆棘，也会没有路，都是要自己踏出一条路才能继续前行的。
“嗯。”宋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心不在蔫地回了声。
深山之中的古木参天，仰头望上去，有时还看不到天上的天空。
“宋伊，你慢点儿，我跟不上。”
她吃力地跟着，可拼尽了全力，脚程还是不如宋伊的快。
眼看着就要跟丢，她不得不出声唤道。
宋伊有心事，没看着脚下，只在山林之间快速地奔走，只到身后求助的声音响起，他这才意识到，他走得过快，已经甩身后的女人，甩了很远的距离。
他停了下来，在原地等她。
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这山林之中的积叶很厚，因此有时候一脚落下去，也许会踩到树根，也许还会有下陷的地方，会卡着脚也说不好，故而牡丹走得慢，走得很小心仔细。
有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裙，扯上长长的口子，他细看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正是当日里，他将她从河岸边背回来受了伤的那身衣裙，虽然经过清洗，可已经脏污，还是辨不清原来的颜色。
“你怎么穿了这一身？”他皱眉。
牡丹这才低头去看自己，来到他的身后，才小声地解释，“你在市集上面给我买回来的新的衣裙，我怕上山划破了，所以就没穿，身上这一身，反正又破又旧的，无所谓的。”
原来，她是爱惜她的新衣裙。
宋伊一肚子的火气，这才消减下来。
好歹是珍惜他给她买的新衣裙，他再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小心眼。
翻到了山顶之巅，牡丹气闷道，“我还以为这座山头，是最高的呢，先前怎么望，都望不到顶，谁知真正站在了山巅，却发现远处还有更高的山。”
这种失落，让她气结。
“哈哈，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句话么？”宋伊打趣她。
“是啊，一山还有一山高！”牡丹喃喃重复。
不过站在山顶之巅，的确站得高望得远，视野也更加的开阔。
不过极目所望之处，也还是山，连绵不断起伏的山群。
“宋伊，你到底在哪里捡到我的？”
她依稀记得，他捡到自己的地方，好像不是山林。
“还远着呢，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都已经走不动，要我背你过去！当初看你是重伤，我才背你回来的，现在，我可不要再背你！”宋伊一脸的嫌弃。
牡丹当然没有那个意思，受重伤的时候，她是昏迷的，可现在，她清醒着，也好好的，不可能再叫他背着她的。
“宋伊，谢谢你，要不是你好心背我回来，又救了我，我恐怕已经死在那个地方……”
不管怎么样，当初她受的伤，是重伤。
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以及照顾，那么，死在荒野里，恐怕连个替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以后得听我的话。”宋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牡丹下意识地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要是说得不对的话，那也得听？”
宋伊理所当然地回道，“你的命，既是我捡回来的，那就是我的，当然什么都得听我的！”
牡丹要反驳，可认真想了想，自从救下她之后，这人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让她反感的事情。
大抵以后，也做不出来吧。
他是不会伤害她的，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来，越来越清晰。
“准备下山喽！”
这时，宋伊也不给她更多的思考和辩驳的时间，率先站起来，朝着下山的路行进。
走到陡峭的地方，危险就多了起来。
“注意脚下，你别光顾着乐呵，小心从这山上滚下去！”
宋伊在前面带路，走得很慢。
山间的路，本就不好走，何况下山的路，又是往下倾斜之势。山石巨多，枝叶横生。
等下到山脚下，牡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我们现在还只走了一半的路呢，你就累成这样，我看你还是不要继续往前了呢。”宋伊抹也把头上的汗，试探地问道。
“不行！”谁知牡丹态度坚决，“都一半的路了，我现在是现在放弃，不就等于是半途而废么？”
她很执着，只歇了一小会儿就站起来，“走，继续走，我能行的！”
宋伊暗叹道，这女人的忍耐，还有坚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强。
“那你就快点跟上！”
这中间又淌过了一条河流，半身的衣衫，已经湿透。
他们从家里出发时带的水，被喝得已经差不多光了。
“前面，就在前面，你再坚持一下！”宋伊遥摇地指了下前面不远处。
看着虽然很近，但牡丹知道，她还有不短的一段路需要坚持。
“牡丹，你一定行的！”
她算是豁了出去。
河流的两边，长满了草，那些草足足有半人高的样子。
“就这里，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发现你的，你就躺在这里，一副已经死了的样子，躺的地方，还有血迹。”
宋伊指着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确认这里就是他最初发现这个女人的地方。
“这里？”
牡丹怔怔地盯着那一块平地，离河岸较近，如果河中的水流，再稍大一点点，就能淹到这里来，或是起风下雨的话，在河流之中漂流而下的话，也能冲到这里来。
那一块平地，上面光光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那些半人高的草丛，有一些踩踏过的痕迹。
“嗯，就是这里，你在这里呆会儿，我去打点水。”宋伊要来了水囊，独自离开。
这个时候，他知道那个女人肯定更想自己独自在这里安静地呆会儿，他给她足够的冷静的时间，也给她单独的空间。
牡丹一心盼着来这个地方，可真正来到了这里，什么发现也没有，她不免有几分失望。
有心事的她，没有注意到，宋伊离开时的背影，有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拎着水囊，宋伊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取水的，神思恍惚，神情落寞。
他说了慌，他带她来的这里，并不是当初他发现她的地方。
虽然这两个地方，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都是有河岸的边上，也都是草丛之地。
也有两条差不多的河流，只不过这两条河流，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是两条完全不同源头的河流。
上一次他去的那个地方，他发现了精兵的存在，发现了那些精兵似乎在找人，他不敢将他救回来的牡丹，带到那里去。
万一那些精兵要找的人，就是牡丹呢。
那么，他是要把牡丹还回去？
不，他不想。
他和牡丹同居一个屋檐之下，两人关系融洽，也渐渐生出了一种相互依靠的信任与依赖，她若是走了，那么他就要回到以前孤零零的一个人单身汉的冷清日子。
他不要！
他已经习惯了每次一回到家里，就有人笑着迎上来，问他累不累饿不饿，就有人给他做好了喷香的饭菜，沏好了茶水。
他在山上弄脏的换下的衣衫，有人每日为他清洗干净。
他从山上打回来的猎物，也有人帮他一起整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的陪伴。
甚至，他也习惯了去照顾她。
万一她要是找回了她自己的身份，要回到她自己原来的家，原来的身份里，那么他要怎么办？
他不要做，被舍弃的那一个。
所以，就让他自私一回，他就擅自作主带她来到了这里。
这是两条完全不同源头的河流，所以那些精兵，再寻人也不会寻到这里来，何况两个方向也是完全不同的。
牡丹颓废地坐在那一片平坦的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地想要回想，哪怕只是一些曾经的过往的片断，能够想起来也是好的。
只要有蛛丝马迹，能够确认她的身份，让她想起自己是谁，她也是满足的。
可是想破了脑袋，她也愣是没有想起任何的东西来。
脑子里一片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因为太过用力，她头疼了起来。
她头上的伤，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头疼的毛病，也不会经常再犯，可这会儿，大抵是她情绪太过失控，太想要知道自己是谁，逼着自己用力去想，又触发了她头疼的毛病。
“啊，我怎么那么笨，为什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抱着脑袋，她痛苦而又茫然无助。
“牡丹，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宋伊打完了水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牡丹抱着头坐在地上的痛苦模样，双手甚至还紧握成了拳，在捶打自己的小脑袋瓜子。
这么敲打，也不怕真把自己的脑袋瓜敲出什么问题来。
“宋伊，我是不是很笨？我居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片断也没有……”
看见宋伊，她就像看见了自己的一根救命稻草，只想要紧紧地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