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这样,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千夜洵认识的阿克敦,也算是个血性的汉子,骨子里和其他的蛮人一样,都有着好战的因子。
不战到最后一刻,这个铁血汉子是不会主动认输的。
从白日里,二人交手了那么多次,大战那么久都没有分出胜负来,就可以看出。
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盼着的结果。
“陛下,您看咱们要不要乘胜追击?”手下匆匆来报,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已经分出了胜负,对方看见他们都选择直接落慌而逃了,这怎么不是好消息,当然值得高兴。
“象征性地追一段路,即可。”千夜洵也不是要对对方赶尽杀绝,今天晚上这撤退的令,来得实在是有些奇怪,让他不得多了些防备和警惕。
手下不解,只不过没有问出来。
一片树林边,千夜洵如约前来。
在一刻钟前,他突然单手截下一只利箭,当然那只利箭是冲着他来的,没有伤他杀他的意思,因为利箭的箭柄上绑着一个小纸条。
对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向他单独地传递信息。
他截下那只利箭,取下那只小纸条,一一展开。
上面的内容,再简单不过。
他就依约来到了这片小树林。
这片小树林,就在先前阿克敦的营地的旁边,离得不远。
林中,已经有一匹高头大马立在那里。
高头大马上面,是一身正装的阿克敦。
“是你?”
千夜洵神色未变,并没有多少吃惊。
“你一早就猜到,是我约的你?”阿克敦坐在马上,他的脸,隐在一片或明或灭的暗影里,天还未亮,只有清朗的月光洒泄进来。
“这里除了你,好像也没有别的人有这么闲?”千夜洵意味不明的盯着对方。
他在猜测,对方这个时候约他来这里,而且各自身边都没有带任何的随从和侍卫,只是私下里的单独见面。
“千夜洵,皇城那边的消息,相信你也收到了吧?”突然,阿克敦话题一转。
千夜洵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幽深而又沉静。
“想来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高手与高手之间交谈,就是往往不需要把有些话直接点破,对方就能明白你的心思。
现在显然他们就是这样。
“你现在应该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里的一切,早点儿赶回皇城去吧?”
阿克敦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所以呢?”千夜洵顺话接下去。
“所以我今天就好心放你一马,你回去吧,回去找她去,你不在,谁知道你下面的人,会不会尽全力地搜救她,那万丈深渊之下,究竟有什么样的凶险,谁知道呢,也许她运气好,没有摔死,但若是受了重伤,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更没有药,就算不伤,也恐怕要遭更多的罪吧……”
想到那个女人,阿克敦的眸子里,涌现出了一层更深沉的复杂的神色。
这一番话,无疑正是戳中了千夜洵的心事。
“你……什么意思?”
这个嗜血的阿克敦,会真的有这么好心?他不得不表示怀疑。
“就是你听到的,字面上的意思而已,你不要怀疑这一次我想搞什么阴谋,没有任何算计与阴谋,我只是想叫你早一点赶回去,如果还来得及救她的话……反正机会我是已经给了你,至于你信不信,能不能好好地把握,就看你自己的!”
说完,他就勒了勒马绳,准备离开。
“等等。”千夜洵策马进了山林。
先前还抱有怀疑,以及警惕,所以他一直没有进山林,就停在外面。
“你居然敢进来,你就不怕我的人在这山林中已经设下了埋伏,就只等着你前来送死吗?”阿克敦好笑地立在原地没动。
千夜洵不依不挠地回道,“区区一两个陷阱而已,就算有,我也真的未必就会放在眼里,未必就会怕!”
他的确不是什么胆小鬼。
否则这么多年,带兵打仗的经历,也足够他历练成长。
“好!”阿克敦坐在马上,突然拍起了手来,“我只要一个要求,一定要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了那个女人,阿克敦第一次做出了妥协。
这撤退的令,是为了那个女人而下的。
他知道,再留着对面的男人,与这个男人一起在这里纠缠,只会延误营救她的时间。
他不忍心她死,甚至也不忍心她受重伤,一个人孤立无援地躺在山崖底下不知名的地方,也许还有未知的无数的凶险等着她。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绞在了一起。
扯出生生的痛意。
明明对他来说,不是那么特别重要的人,明明他该盼着对方死的,明明就只是一个不肯屈从于他身下的女人而已。
但他对这个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种下了不一样的情愫。
他舍不得那个女人死,舍不得那个女人伤。
千夜洵紧紧地盯着对面马上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对我的女人,这么关心?”
他有一丝丝的恼怒,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这般惦记,他当然不悦。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还有,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要好到这个地步,阿克敦居然能为了这个女人,下了撤退的令?这可不多见。
要知道,阿克敦可不是一个容易沉迷于女色的男子。
“怎么,吃醋了?要吃醋,你也要等她活着,再来吃!”阿克敦微微挑眉,表达不满,“怎么,就许你抱得美人归,就不许我表达一下我的关心?”
明明这两个男人,是死对头,老死应该都互相拼杀的劲敌。
可奇怪的是,命运居然安排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平静地谈话。
谈话的内容,还是事关同一个女人。
阿克敦可真不服气呢,女人是对面这劲敌抱了去,他没有捞到半分的好处,这撤退的令,也是他下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由他主动掀起的这一战突袭,以暂时的战败而告终,也代表着他这枭雄的英名史上,从此将留下一个难看的污点。
可哪怕这样,他还是下了令。
比起他要失去的,要承受的这些,都远远不及那个女人的生死,来得重要。
他勾唇一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偷偷地告诉你,你的女人,跟过我,哪怕只是一夜的露水情缘,作为他的男人,这是我能为她做的事,这当然会去做。”
然后,再不顾千夜洵难堪的脸色,一扬马鞭,马儿就奔驰开来,很快跑出了山林。
跟过他,这是什么意思?
千夜洵的脸色,更加阴沉。
山林之中,再度重新恢复一片安宁静寂。
直到手下寻了过来,千夜洵这才回了神。
“我们走!”
回到城中,城中上下一片欢呼。
不知道实情的人,都以为这一次他们是打了胜仗,再一次将蛮军驱赶出去凯旋而归的。
事实上,蛮军主动发起的撤退令,也证实了这一点。
只有知情的人,却高兴不起来。
比如张良,就是其中的一个。
“陛下,这里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相信短时间之内,阿克敦不会再大举进犯,所以,是不是要安排您立即赶回皇城去?”
最了解千夜洵的人,就是张良。
“嗯,你去安排一下,马上我们就出发!”
千夜洵的心,已经飞往了皇城。
此时,天才刚亮,新一轮的太阳,也才刚刚升起。
明明看着是个明媚的好天气,但千夜洵的心,却如寒冬里的冰块一样,凉到了骨子里。
她怎么样了?
皇城已经传来消息,去营救的人回来了,结果并没有发现坠崖的皇后,甚至连千夜璃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倒是最先坠崖的叛兵,发现两个已经死在了崖底。
没有发现……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或者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就代表着她还有可能是活着的。
可万一下面有什么野兽之类的出没,已经将尸体叼走了呢。
总之,心头千头万绪,他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来。
张良安排好一切,又特意叫人准备了些干粮和水。
“陛下,您这一趟回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皇后娘娘……”
此时此刻,张良这个七尺男儿,都忍不住露出了悲恸的神色来。
“张良,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还好好地,我回去,一定会亲自把她找回来的。”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着张良,他重重地落下这一句。
“嗯,皇后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没事的,老天会保佑她的。”张良念叨。
千夜洵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榕城的事就交给你了!阿克敦最近的动向,你派人多留意些,朕回皇城了!”
翻身上马,他的心,已经早就不在榕城。
他第一个骑马奔了出来,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铁骑,这一队铁骑,是张良特意安排的,听说了战况之后,他就下意识地开始准备起来。
这支铁骑,无论是马匹,还是骑手,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是榕城最好的马匹,最精干的铁骑。
从榕城到皇城,路途遥远,这一路上,不能再出什么意外,谁也承受不了任何的意外变故,张良自然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