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奔跑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是她终于跑不动了,也是她不能再往前跑……在她面前的,是一座高高的山崖,刚才要不是她适时止住步伐,要是她慌慌张张不看前方的话,或许她已经失足掉下了那个山崖也说不定。
可她如今面临的境地,也好不到哪里去。
前路是山崖,陡峭的崖壁,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路,往前,只能失足掉下深渊,可后有追兵已到。
“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不是挺能跑,挺会折腾的么?”千夜璃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额上已经淌了不少的汗水。
当他看清眼前的地形时,他不由得暗叹起来,这一次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呢。
“没有前路了,看你怎么逃!”
半夏慢慢地闭上了眼,看来这一次,她的运气,的确不怎么好。
叛军又围了过去,将她困住。
半夏的小脸,已经没了往日的淡定与镇静。
“半夏,我要是你,我就聪明地呆在原地,哪里都不跑,因为再跑,也是徒劳无功的, 除了更快地耗掉你身上的力气,你当真以为,你还能从我的手掌心里逃出去?”
千夜璃已经冷笑着走到了半夏的跟前,站在了他的手下的身边。
半夏慢慢地转身,她可是真是不想看见千夜璃这副丑恶的嘴脸呢。
“千夜璃,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更不会被你抓到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山崖,深不见底。
她的脚动了动,立即就有一块山石,被她踢得顺着那崖壁滚落了下去,先前还听得到一点响动,到后面,就什么也听不见了,这崖底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也怪她跑的时候,慌不择路,偏偏怎么就跑到这边来了呢。
“啧啧,你这么烈的性子,不会是想要从你身后的这山崖跳下去吧,这山崖看着挺深的,要是你真有勇气从这里跳下去,估计以后连个全尸都未必能够保得住,这也太惨了吧,万一下面要是遇到什么豺狼虎豹的话,连骨头渣子啃得都会不剩。”
千夜璃说得夸张,但事实上,也差得八九不离十。
“你还是乖乖地识趣地被我抓住吧,因为落到我的手里,我顶多就是折磨你一阵然后再利用你而已,这利用完了之后,你还是难逃一死,不过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他看似大度,但实际上无论选择哪一种,半夏都会没命。
想通这一点之后,她反而从容起来。
“瞧着你这么说,我左右都不过是难逃一个‘死’字,既然这样,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一定会选择落到你的手里,而不是选择跳下我这身后的山崖呢。”
千夜璃估摸着她就是逞能,逞嘴上一时之快而已。
“没有哪个女子,希望自己死了之后,还死得很恐怖很难看吧,从这么高的山崖掉落下去,这一摔,不说摔成肉泥,那至少死状,应该不会太好看的。”
半夏更想笑,“死得好看一点?呵呵,反正都是死了的人,死得好不好看,难不成死后自己还能知道,还能看得见自己的样子?荒唐!千夜璃,我告诉你,对我来说,我宁愿跳下这山崖,也不愿意落到你的手里。”
这里这么高的崖顶,跳下去的话,只怕下面是万丈深渊吧,想要寻找她的尸首,恐怕都是件难事,所以,她应该也不怕他会找到她的尸体,拿她的尸体,那去威胁那个男人就范。
“现在可不是你逞强的时候!”千夜璃眼皮跳了下,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接下来半夏居然又往后小退了半步。
这一退,她的脚要是再往后退一步的话,就会落空,她的人就会因为失足,而坠下身后万丈的深渊。
真高呢!
从这里摔下去,想要完整无损,只怕是难。
但倘若她死了,还要什么完不完整呢。
这真是个可笑的问题呢。
“不要,娘娘!”
两名隐卫已经追了过来,可这些叛军又岂会容忍他们靠过去,一场拼杀,在所难免。
半夏看着为自己卖命的这两名隐卫,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这一次,是我牵累你们了!”
她没有说‘本宫’,而是用了‘我’字。
她不是以皇后娘娘的身份,而只是以她自己,以半夏的身份,表达了她心中的愧疚。
“娘娘,你再撑一撑,我们一定有法子可以救您的!”隐卫急红了眼。
保护女主子的周全,是他们的职责,现在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回头他们要怎么向主子交待?
谁都知道,女主子是主子的心头肉,主子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还要重要。
要是女主子有事,他们不敢想象,以后他们自己会面对怎样的责罚,更要命的是,主子以后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们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但千夜璃手下的叛兵,却也死死地脱住他们。
一时之间,纠缠在一处。
“抓住这个女人,我重重有赏!”
如今已经将这个女人逼到这里,再退无可退,千夜璃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再有任何的失败,以及出现其他别的未知的变数。
如今他想要翻身,最快捷的法子,就是制住这女人,活捉她,拿她来当人质。
有了这个女人当人质在手,他就可以不再多费一兵一卒,甚至不用再掀起一场浩大的动乱,就可以重新夺回他想要的一切,失去的一切。
胜利的曙光,已经在前方不远处向他招手。
几名叛军相互对视一眼,对于重赏,谁不动心?
面对他们的逼近,半夏暗自咬牙,望向千夜璃的时候,唇边扬起了一抹嘲讽之色。
“千夜璃,就算你这次运气好,可以利用他不在皇城的时机,发动这场动乱,就算你可以攻进城中,就算你还能攻下皇宫,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你还能夺回来,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你真的能坐得稳么?”
她这一声斥问,倒是叫千夜璃立即变了脸色。
“你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会坐不稳?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你该担心的,就是你被我抓到,还能不能活下去?”
半夏冷眼瞧他,越发觉得,同是皇室里的血脉,千夜璃比起她的男人来,差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坐得稳的话,当初,我们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能攻进城中,就能把你拉下马来!”
一席话,更惹恼了千夜璃。
这里有这么多他的手下,他却被一个女人质疑,这些质疑落在这些手下的耳中,岂不成了笑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他的恼怒,半夏也不惧怕。
“哈哈,这就恼羞成怒了?千夜璃,你还是承认了吧,你天生就不是块可以稳坐这片江山的帝王料!你看看你身上哪里有一点帝王的气魄,以及肚量,哪里又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她的话,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正戳中千夜璃的痛楚。
这是深藏在他心间的痛楚,是他最大的痛楚和秘密。
身为皇子,从一出生起,就注定要拿来各种对比,明争暗斗自是少不了的。
小一些的时候,就比学识,比射箭比骑术,但凡能比的,都会统统拿出来对比。
他的胆量,以及学术谋略,在这些方面,他自小就不如那个人。
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刻苦,有些东西,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样,已经生了根发了芽,无法剔除。
比如他骨子里的胆怯,还有小鸡肚肠。
从小的时候起,千夜洵各方面都要比他优秀出众,自然也博得包括先皇在内的诸多人的赏识。
可他呢,他是活在这个人的光环下面的。
直到,直到那个人的母妃香消玉殒,直到自己的母妃,一步一步帮他谋划,谋划天下,谋划大业,助他一步一步地走进人前,走向更耀眼更高的地方。
如果没有母妃,他可能到现在,还只是个碌碌无为的皇子。
连他的母妃,都无数次地在他面前叹息过,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个没出息没胆识,样样都不出色的皇子呢。
可他又是她膝下唯一的儿子,她不帮他,还能倚靠谁呢?
可最后,登基上位的,还是他。
他站到了最风光最高的位置,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所有人,掌控着天下最至高无上的皇权。
可这份荣光,这种皇权,在他手里,居然也有殒落的一天。
从高处跌落到万丈深渊,他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切,还是那个人造成的。那个人挥兵进攻,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赏金是没人想要了是吧?”前尘旧事,都在千夜璃的脑子中过了一遍,这一刻,新仇旧恨,统统都一并跳了出来。
若不是眼前的女人,以及她的男人,他怎么会沦落到此?
几名叛军,再次往前围攻。
有风从对面的山顶吹过来,吹得半夏的墨发飘扬,张牙舞爪着,似在替她在控诉这不公。
她一身普通的宫女装扮的素净的衣裙,哪怕只是这么素净的衣裙,也遮挡不住她这一身的傲气。
她的眸光沉静而坚毅,面对身后的万丈深渊,她没有半分的惊惧,若是普通的女子,只怕都没有勇气站在那里,吓都要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