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云对敏杰说:“跟你不是外人,我就什么都跟你说了,刚才我四嫂走的时候,还想着借我们家的自行车呢,我娘没让她骑,上次的时候,借了去她娘家的人骑着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看看把车子给糟践的,我们家的车子你也知道,我爹娘很是爱惜,谁知道到了他们手里就不拿着当东西了,她也是怨恨我娘不让她骑自行车,反正啊,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啊,跟我大嫂二嫂一点都不一样。”
敏杰没有做声,这是人家家里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怎么能说什么呢,潘美云自然是知道敏杰的性子,说完了之后,叹了口气,说:“敏杰,我其实很羡慕的,你看看你大嫂,刚进门呢,就帮着一起拉拔家里,咱们村里很多新媳妇进了家门,那是得拿捏着的,不下力帮着婆家干活,看看你嫂子,跟着跑这里跑那里的,我娘都说,你嫂子是个能干事的人呢。”
敏杰听到潘美云夸自己的嫂子,笑着说:“我嫂子真的挺好的,家里的活都是抢着干,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进了门就得帮着拉拔小姑子小叔子,我哥结婚前就跟我嫂子说明白了,这几天,我瞧着我嫂子待我们几个真的是没话说的。”
潘美云说:“咱们得记着嫂子们的恩情,等以后工作了,挣钱了,过好了,好好的回报嫂子。”
敏杰推着潘家的自行车回了家之后,一家人先把东西收拾好了,这才早早的歇下。
这几天温度虽然低,但是没有刮风,这边春天的风很大的,今年春天敏芊就被春天的风把嘴唇给刮的裂开了,裂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进了冬天之后,那风也是很大,特别是晚上,睡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听到外面吼吼的风声,越发的觉得这样的寒冬,真的是冷到人的骨头缝里。
一大早,天都没有亮呢,一家人就早早的起来,吃罢早饭,骑着车子就往公社那边走,借着那个大下坡,一路上很是顺当的到了,直接去的张大嫂的家,张大嫂已经早早的起来,把墙根扫干净了,还在墙根下放了两个小板凳,敏敬他们到的时候,张大嫂正在墙根边站着,因为这边的位置比较好,已经有好几个过来问的了。
看到顾家人来了,张大嫂笑着说:“你们可算是来了,我烧了一大锅的棒槌面粥,待会你们先每个人喝一大碗暖和暖和。”
杨秀芝提着一个布袋,说:“大嫂,这个是我们中午的饭,都交给你了啊,你看着给我们做就行了。”
张大嫂见了,嗔怪的说:“你看你,过来还带着粮食,这不是打你大嫂的脸吗?”
杨秀芝说:“大嫂,现在谁家都不宽裕,我们已经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了,再这么张着嘴去吃你们家的饭,那实在是不像话了,我给你你赶紧拿着就是了。”
张大嫂这才把那个布口袋接过来,跟杨秀芝那真的是很实在的关系,提着布口袋进了家里,打开一看,竟然是大半口袋的面粉,虽然面的颜色不是很白,但是这可是今年的麦子磨得面粉啊,闻着一股子麦香的味道,张大嫂用手掂了掂,得有将近十斤了,想着这些面一顿饭也做不出来,就算是蒸馒头,发了面也开不了,张大嫂就想着做一顿汤面,擀面条,中午下面条吃。
张大嫂在外间忙活着,她男人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之后,看着还在酣睡的两个孩子,给掖了掖被角,这才披着棉袄出来,问正在和面的张大嫂:“孩子他娘,你做什么呢?”
张大嫂头也没抬的说:“你没看到吗,和面呢。”
张大嫂的男人叫张贺年,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三十多了才娶媳妇,张大嫂呢,从小没有娘,跟着后娘长大的,后娘很是压着张大嫂给干活几年活,也是二十大几了,张大嫂的几个伯伯叔叔来找张大嫂的爹了,这才张罗着给找婆家,因为年纪大了,也不是很好找,再说,后娘,随便找个就行了,哪管你是不是能够在婆家过得好,找的男人是不是能支应门户的,两个人就这么找到了一处,很是过了几年艰辛的日子。
张贺年看到面盆里面的白面,惊讶的说:“咱们家不是没有面粉了吗,你这是哪里来的啊?”
张大嫂听到自己男人的话,没好气的说:“咱们家为什么没有面粉你忘了没有啊,哼,你娘说她年纪大了想吃点精细的粮食,你也不想想你俩崽子还等着那点子细粮吃了张身子了,硬是都提留去了。”
张贺年被自己的媳妇揭底,有些羞恼的说:“你看你,一不高兴就说这些,都过去了,你还说什么啊。”
张大嫂说:“我说是想着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一家子得养活,你不是光养活你娘就够了,我跟你说啊,这些面可是秀芝给我送过来的,他们中午要在咱们家里吃饭的,人家这是自己带着干粮来的,你甭打这些面的主意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张贺年说:“你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呢,怎么着,我还打你这些面的主意啊,那我成了什么人了啊。”
张大嫂几下就把面活得表面光滑,团成一团放在面盆里面饧着,上面盖上了一个小盖帘,说:“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明白着呢,张贺年,我跟你说,你要是愿意养活我们娘仨呢,你就少往你娘那边拿粮食,你要是想着当个你娘说什么你听什么的孝子呢,你趁早就把我们娘仨赶出去,我自己带着俩孩子也能混口吃的,我自己也能把俩孩子拉拔大了。”
张贺年有些生气的说:“我这刚出伕回来没有两天呢,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心里舒坦点,你说点好话给我听不行吗,真是的。”
说完了把披着的棉袄穿好了腰上拴上一根布条子做的腰带,背着手低着头,蹶哒蹶哒的就出门去了,张大嫂在后面喊:“我都做好饭了,你不吃了饭再出去啊?”
张贺年头都没有回,没好气的说:“气都气饱了,我不吃了,给你省一顿粮食。”
张大嫂说:“你这个倔驴,置什么气呢,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张贺年没有再做声,摆了摆手头都没有抬的就出了家门。
敏敬他们快手快脚的把画都挂了起来,这次敏敬进了一些比的样式,一挂出来,就有好些人站在前面看,不买过过眼瘾也是不错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赶集的人越来越多,看的人也越来越多,当然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上一集的时候,有些人家买回去挂起来,四邻八舍的来看稀奇,有些看好的就等着这个集过来看看人家还来不来摆摊呢,也看到敏敬他们又来了,自然是赶紧的掏钱买,他们可都知道呢,最后剩下的真的不多了。
忙忙乱乱的就到了中午了,张大嫂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早早的就把面条擀好了,大锅下面,小锅用大酱做了点卤子,还用蒜臼子砸了半蒜臼子的蒜泥,炕头窗台前面用个破瓦盆种了些蒜苗,看看差不多了就剪了下来切成末,等到卤子要出锅的时候把蒜苗末撒在上面,硬是让这个匮乏的冬天多了几丝的灵动。
张大嫂的两个孩子,大的小名叫狗子,小的小名叫小春,两个孩子起来之后就喝了一碗能照出人来的粥,但是看到面盆里面的面,两个人就盼着中午这顿饭了,张大嫂擀面条的时候两个人一边一个的看着,擀完了面条看到自己的娘要准备下面了,一个烧火,一个打下手,都眼巴巴的瞅着锅里的面条呢。
小春对狗子说:“哥,你说他们这次会不会过来抢咱们的面条吃啊?”
狗子听了,想了想,说:“应该不会了吧,上次的时候不是村里人都说他们不好了吗,而且他们这几天都没有来咱们家呢。”
小春说:“那就好,不过他们要是再来,咱们就把大门给关起来,你看怎么样?”
狗子听了,眼睛一亮,说:“这个主意好,到时候咱们就这么办。”
张大嫂在一边听了,笑的有些苦涩,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再不知道为自己打算着,不知道多长点这样的心眼,早晚得让那些人给生吞了去。
张大嫂几次三番的去外面看了,就看到顾家人从大到小的都忙的脚不沾地,看看买的人少了这才回去烧火做饭的,一边做饭,张大嫂就在想着,看顾家人的样子,钱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自己为什么不想个来钱的法子呢,看看大集上,卖什么的都有了,自己有手有脚的,也有一把子力气,脑子也不笨,还能挣不来钱吗?张大嫂想着,挣了钱,先给俩孩子截布做身衣裳,前两年自己家借钱盖房子,为了把借的钱还上,过日子那真的是扣到毫厘了,不说大人了,两个孩子还是前几年捡的别人的衣裳,孩子正是长得时候,狗子的裤腿已经从裤脚上补了两次了,更不用说膝盖还有屁股上的补丁了,小春呢,就为了那扎头发的红头绳,硬是把头发剪的跟个假小子似的,张大嫂挣钱的欲望空前的高涨,自己没什么想法,但是自己可以跟杨秀芝他们说说啊,让他们帮着自己想一想能做什么。
打定了主意之后,张大嫂就想着待会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让秀芝跟她男人一起过来吃饭,自己就着这个机会跟两个人一起好好的说说话。
饭还没有做好呢,张贺年就回来了,回来之后还没进屋呢,就闻到一股好闻的炸酱的味道,还夹杂着麦香的味道,张贺年知道自己的媳妇在下面条了,低着头进了屋子,两个孩子喊了声爹,之后就没有再跟张贺年说话,低着头挨着灶台坐着,张大嫂看到张贺年回来了,说:“你回来了啊,待会的时候我想跟秀芝还有秀芝的男人说说话,让他们帮着咱们想个来钱的法子,光从地里挣得钱实在是有限。”
张贺年听了,瓮声瓮气的说:“勤上工多挣公分前不就来了吗?”
张大嫂听了气的笑着说:“来,你跟我说说,你一年到头挣公分挣了多少钱了,咱们村今年一个公分是五分钱,你一年到头能挣多少公分呢?你在村里算是壮劳力,能拿十个公分,但是一年你上了多少天的工?咱们先不说今年,你挣公分分了一百来块钱,这一百多块钱还得把咱们平日里借的钱先还了,咱俩这一年分了还不到一百块钱啊,咱们靠挣公分能来钱吗?”
张贺年没有做声,低着头,把别在腰带上的眼袋杆子拿下来,在桌子上磕了嗑,但是没有点,就这么拿着眼袋杆子看着,张大嫂继续说:“咱们家前两年借钱盖房子,到现在的账都没有还完了,你看看咱们这个家,什么不需要添置,你再看看咱们的孩子,身上穿的从里到外的都破成什么样子了,这个不得花钱买了棉花布来给孩子们做新的吗?张贺年,我跟你说,你不愿意去挣钱,我自己去,我还就不信了,我一个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人,我还挣不了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