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从未曾紧闭的窗格子透来,依稀带着一阵轻柔的细风,外面的绿叶洋溢着生机,甚是好看,也甚为舒心。
大灵寺上下透着古朴庄严的气息,秋意耐不住无聊,拉着如月就出去了,一时间,屋子只剩秋笙一人,她闲心尚好,暂时忘却之前的烦恼,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坐在花梨木椅子上,一页一页的默念写着的经文,心神逐渐归于宁静,困意随之来袭。她打算假憩一会儿,手肘搁在扶椅上,坐得甚是规矩,身子却微微偏,扶着额头半阖眼眸,长场的睫羽剪出一片暗影。
夜里思绪太重,一夜无眠,现今无人打扰,正是养神的时机。
微风从细缝吹拂而入,掀开泛黄的经页,随后被一根纤细的食指按住,秋笙的呼吸沉了些,风抚着一层层书页边脚,却再也无力翻开一页。
院内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半阖的木门被轻轻的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屋外的阳光也顺着缝儿溜了进,照亮木质地面。
幕昱叙抬眼瞧见屋内情况,无奈的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比先前还轻,意在不惊扰她,奈何寺内的木门泛着岁月痕迹,有些年头,合上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不响,却引得小憩的人眼帘微颤,有将醒的预兆。
缓步走了过去,伸出的手还没碰上秋笙膝盖上的经书,她的眼睛恰好睁开,许是方醒,平静的眼眸没多少情绪,身子快一步的往后靠避开与他的接触。
幕昱叙收回手,瞟了眼经书上的经文,没再强人所难,语调带有浅淡笑意:“怎么不继续睡下去?”
秋笙没有理他,折上一页书当做签子,放在茶桌上,随后理了理袖子,将微麻的手肘下垂舒张,缓解其中不适,语调平缓:“有什么事吗?”
平淡的嗓音带着一丝没有消却的慵懒困意,看样子是真打搅到她了,在这里睡,也不怕染上风寒,倒是任性极了。幕昱叙随性的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从茶桌上拿出一个瓷杯,倒上七分满的茶水,又伸手碰了碰秋笙的杯子外壁,入手冰凉,茶已经冷了。他将不要的废茶挪开,重新拿了个杯子给她倒上。
“无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幕昱叙问得暧昧,秋笙却是回得干脆,朝着他露出一抹温婉的浅淡笑容,眸中的意思却很明确,无事不要来最好。
幕昱叙自顾自的喝茶,当做没瞧见,大灵寺里面的茶,算不上极好,解渴却有奇效。
房间一时静谧,秋笙也浅啜了口清茶,润润喉咙,脑海思绪更加清醒,淡却的事情又浮现在脑海,望着微微泛起涟漪的浅碧茶水,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柔和,甚轻甚绵,活像天空中漂浮的白絮,拂过无痕:“你将毒虫的事告诉皇上了吗?”
幕昱叙眸色稍沉,又化作寻常的淡然。说起来,此次只是单纯的看望她,没有想到秋笙这么在乎这件事,他起了兴致,眸含六分笑意,似窗外暖而不燥的曜日,和煦的光辉洒向大地。
“你说呢?”他将问题卷成了个球,圆滚滚的抛了回去。
秋笙轻轻瞥向他,深邃的眸子中趣味太浓,她就知道幕昱叙又在作了:“你傻吗?”秋笙不冷不淡的剐了他一眼,明明知晓这是他一个陷阱,偏偏心中的担忧不减,如今细想起来,问题是在太多了,“你既开不了窍,我不介意同你说说。”
秋笙面对他的时候,是不一样的风姿,似寒冬的一株腊梅,又似峭壁上的幽兰,望而生触,及容易让人心动,在心田烙下一个不深的印子,日益增加,直到无法抹去痕迹,让人在意,让人好奇。
“我可就洗耳恭听了。”幕昱叙磨蹭着杯壁,对她总有另一番的柔情,隐藏在淡漠之下,并不介意让她高兴。
秋笙做好姿态,以便面对幕昱叙各种发问,却被这一句话噎住,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经过这一下,全然咽了回去。似乎不对,按照以往的性子,他不是该反嘲么?整了整心绪,秋笙绕回要点:“你遇刺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皇上。”
这话属实,她没故意和幕昱叙作对,经过前思后虑才出口,主要还是以防途中再起什么变数,引起幕后之人的警觉,再使出其他招就不好了。
幕昱叙把玩着茶杯,看秋笙的眼神越来越深,嘴角的幅度尤显意味深长,直到秋笙避蛇蝎一样避开他的眸光,他才收回眼,轻笑了声。秋笙的看法他亦是赞同,泄露出去,打草惊蛇了不说,对方再使什么幺蛾子,难以防备:“这点我知道。”
知道却没有任何动作,幕昱叙还在把玩着平平无奇的茶杯,面色平淡,瞧不出心底所想,不急不慢的态度,她见着就牙龈痒,索性放下杯子,话挑得更明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为皇上的安全着想,你也不希望出变数吧?”
屋外的风吹得有些大,窗格子吱呀呀的响,轻慢的声调,给屋内添了一分平和,幕昱叙起身打开窗,往外扫视一番,迎面的风吹得墨发飘扬,起栓锁好窗子,才往回走,他从话语中,听出了秋笙的紧张,不知是为了谁。
心底生出一些感触,眸色更加晦暗,却在抬眼间,将心思尽数隐藏,幕昱叙微微摇头,给她添了一杯茶,在她气恼的边缘徘徊,又不将她逼急,温声解释道:“大灵寺高三百丈,位于山顶,仅在这个圈子以内,出了什么事,也极方便探查。可若离开,高山峭崖,路有祈福人,无处可避,潜在危险太大了。固定的位置,好过陡峭草树的地方。”
劝说不听,秋笙心生焦虑,不可否认他说得有道理,若要人放心下来,未免薄弱,下山难,上山亦难,她的忧虑越发的浓,语气稍微重了些,带有不理解:“按照这个理,若被困山上,刺客武功高强又怎么办?靠你一个病人保护?亦或者你的兄弟,真的能行吗?”
幕昱叙伸手想安慰她,还没碰到,秋笙放在桌上的手立即收了回去,抿着唇角,秀发遮住的眼眸,他看见了发丝后秀丽面容的不快。
“你放心,没事的。”幕昱叙安慰着她。
秋笙也明白,故而暗自忍耐着,没将全部的情绪倾泻给他,但是这种情况怎么放心得了,对方冲着一国之君而来,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怎么会没事?”她不明白他为何拒绝,一双秋眸直视着幕昱叙,问出了她的疑虑,“哪怕会用毒的高手,也不可能迅速将高手毒倒,更何况,刺客中原本就有使毒的。”
秋笙没有明指是她,仍旧顾忌着身份。
就算她会毒,且有一定的把握,也不能保证一下子毒倒内力高深的人,若到时候出现意外,该怎么办?身为医者,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危险而不理。
幕昱叙放下茶杯,心中早有另一番计算。
此番随同皇上上大灵寺,主要还是所谓的神石,半途离开,没有这个理,再者皇上身份尊贵,若没有几分把握,怎敢伪装身份上山?他不会打道回宫,皇上更不会听风是雨,除非将毒虫的事情说出,那时又是另一番景象,如今不到这一步,无需多虑。
手肘抵在桌面上,他朝秋笙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过来。
秋笙心下紧张,看他的架势,必然是很重要的事,不明所以的靠了过去,幕昱叙嘴角勾出一抹狡笑,压低富有磁性的嗓音:“这个寺庙不如表面简单,内中潜伏着你不知道的高手,若知一二,他们怎会毫无防范?”
呼出的热气洒在耳旁,秋笙顿时生出一股不自在,往回靠后,等热度消得差不多,瞪了幕昱叙一眼。她很在乎这件事,一直保持这着非常认真的态度,幕昱叙却总找空子惹她生气,单说这种话,至于靠这么近吗?
“你可以走了。”秋笙落定心思,就开始了赶人,重新拿上经书,按照之前没看完的页,继续往后翻。
幕昱叙瞧出了她眸子的认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静坐一侧没有打扰,等她从书中回神,方道:“你当真一心拜佛。”
秋笙又翻开一页,挪开眼轻瞥向他,神色坦然,眼底有着一丝极容易忽略的慌忙:“入大灵寺,不虔心敬佛,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答案没毛病,但参拜佛,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有心,信佛者存心,不信者再拜也是虚礼,不存在固定一处:“先前我已经说过了,经历这番变数,再说一次,大灵寺不安全。”
秋笙心生诧异,连带看幕昱叙的眼神都不一样,她挽起耳边滑落的发丝,浅浅一笑:“他的目标是你们,我一个参玄人,算得了什么?”
幕昱叙被那双剪秋的眸子盯着心动,伸出的手还没碰上她的眼睛,再次被秋笙用经书挡住,眼中流露出警戒,随时随地都在防着他突如其来的举止。
幕昱叙也不恼,负手离开,遥遥传来低沉的声音:“以后别再椅上睡,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