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责怪,慕昱叙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只要能护着她,他做什么都可以,更别提抽点血出来了。
可他到底还是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心秋笙的同时,自己的身子骨却先出了问题。
先前体内的毒宠毒素虽已解除,却没除干净,留在体内久而久之变成个隐患,加之近来不断割臂放血,身体较之以往虚弱不少。
秋笙这样敏感聪慧的一个人,自然看得出来他近来有些奇怪之处,比方说每到夜里时他的脸色会比白日里苍白,“你每日加大放血量放血予我,可有不适之处?”秋笙气闷的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愧疚。
慕昱叙毫不在意摇头,“没什么不适,就是……每到深夜这里不大舒服。”
他边说边指了指心口处。
何止是不舒服,那种如有千万蝼蚁噬心之痛绝非三言两语能形容出来的,为了不让她担心,慕昱叙以往对这痛绝口不提,这时也只是云淡风轻将此事含糊过去了。
秋笙却来了气,一拳捶在他胸口之上。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以后不要再放血了。”
慕昱叙看得心里升起一阵暖意,一把抓起她的手道:“你是我正儿八经的王妃,我不给你喂血谁给?或者说你舍不得看我这样?”
正说着他慢慢靠近她,二人鼻尖相对,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秋笙话到了嘴边又硬生咽了下去,许是饮了他的血的缘故,冥冥之中总觉和他的关系又更为亲密了,这种亲密让她既害怕又期待,到头来连自己的心意都看得不太真切。
而他又总是太过直白,凡事喜欢直接来,就像此时,明明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还这样问着,叫她答什么才好。
“你不是就当默认了。”慕昱叙越发得寸进尺,嘴边的笑意逐渐加深,最后不由朗声一笑,“无事,日后你总会承认的。”
现在就算让他再抽出一吊子血来,也值。
秋笙避开他的目光,呐呐道:“我是说真的,以后你别再放血了,要再让我发现一次,以后就别再与我同行。”
她撂了狠话。
“那你的身子怎么办?”慕昱叙心里自是不肯,那她姓名开玩笑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先听话,用我的血,以后回了皇城我再想法子,好不好?”
秋笙冷嗤,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旋即猛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他的血了。
是夜,他的心绞痛又准时发作,秋笙就站在门外静静看着,看他满头大汗承受着非人的痛楚,看他脸色发白的捂着胸口咬牙切齿。
一定是痛到极致了吧,不然她怎么从未见到过他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秋笙的指甲深陷肉中,有那么一瞬间想以内力炸开锁,冲进去好好抱他一下。
再次抬起手来时,她觉出自己的脸颊早已淌满脸颊。
这一夜里头的人痛了有多久,她就感同身受了多久。
翌日一大早,秋笙难得的起了个大早下楼把早饭端上来,敲开他的门后,把东西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我想好了,你老放血这法子终究不能长久,今日我就到外面去找几个内力深厚气血充足的年轻人……”
然后饮了他们的血。
慕昱叙只愕然的看着她,这傻丫头!
“你忍心这样做?”他不可置信问。
秋笙盛粥的手略微一抖,“那我也不能再喝你的血,你都自顾不暇了,管我做什么。”
她确实不忍心,可更让她不忍的是他放血救自己。
慕昱叙深知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吃过早饭后出去逛了一圈,在南疆边部发现有一群匪人很是健壮,最重要的是,他们曾干过拦路打劫、欺骗老弱妇孺的事情,只不过后来金盆洗手不干了。
“这样的人,倒是个好选择。”慕昱叙歪头询问她的意见,“若再找不到人,就他们了吧,毕竟以前是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改过自新亦不足以弥补当年所犯下的错。”
秋笙攥紧拳头默默颔首,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傍晚时分趁着她还醒着的时候,两人一起来到了边地,清一色的墨色砖瓦垒起的屋舍上方,烟囱正冒着袅袅的青烟。
不多时,屋里两起了暖黄色的光,秋笙探头一望,似乎看到里头的几个人正拿着筷子边夹菜边言笑晏晏。
院子里偶有几声犬吠声传出,刺得人耳膜生疼。
秋笙就驻足在院子外的大树下,身旁的慕昱叙似看出其心有不忍,紧紧拉着她的手,“如果后悔,咱们就回去吧。”
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庞。
“都到这里了,赶紧的吧。”秋笙平静道。
比起这群人,慕昱叙对她的意义更为重要。
慕昱叙没再犹豫,拉着他一起走进院子里去。
起初那群人浑然不觉外头有陌生人闯入,再后来二人的脚步声近了,他们这才停住夹菜的动作,转头看向外面。
只这一眼,个个的瞳孔蓦然放大。
一群蛊虫疯了似的往里面扑,来势之凶让愣着的几人毫无招架之力,不消一刻,几名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年轻惹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秋笙怔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有刹那的犹豫。
怎么办,她不想杀人的……
可他们若不死,她又能从哪里弄来血源,慕昱叙吗,她做不到。
不过一念之间,秋笙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使出浑身力量把在焚烧地孵化的蛊虫都给灌送入那几人的嘴里,知道那群人脸色发白才堪堪停手。
“你先出去,事毕我会出去找你的。”她冷声道,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吸食血液时候的贪婪模样。
慕昱叙也没多想,转身出了屋子,替人把门给掩上。
她的动作很快,三两下便处理好了,只觉吸食后的身子充满活力,如果这时候她照照镜子,一定惊诧自己的脸上满是餍足之色。
门“哐啷”一声开了,慕昱叙回头一看,秋笙正咧着嘴角望过来,嘴角还有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
昏黄烛火下苍白的面容上多了一两点血,将那张脸衬得竟多出一种怪异别样的妖冶之美。
“感觉如何了?”慕昱叙走到他身边抬手替人擦去嘴角血迹,秋笙却嘤嘤的哭了起来,他撇头一看里面,几具干瘪的尸体静静躺在屋子中央,与干尸无异,“别哭,所有的罪行我来担,你不需要承受良心上的谴责!”
秋笙一把捂住他的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这就把他们运出去烧了。”慕昱叙急急安慰。
两人相拥着都想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丝温暖。
最后那几个年轻人被他们用板子车运到了城外的一处乱坟岗。
秋笙强压住心里不适取来木头把子和火引,待熊熊大火把自己和慕昱叙的脸照得通红时,他两人才把那几具干尸扔进了大火中。
整整两个时辰,火才堪堪熄灭。
地上余下一堆灰白色的灰,两人又就地堆起一冢坟,插上了一块无字碑之后才离开。
一路上她情绪低落,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不用想太多,你身子还没大愈,不宜太过忧虑。”慕昱叙看她面如菜色,不由紧紧握着她的手道。
夜里的风吹得人尤为清醒,秋笙无奈万分,“我知道,可我还是杀了人,纵使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无权结束别人的生命,忽而这时候才有深深的罪恶感。
两人回到客栈内修整了一段时间,她的身体状况因一时间吸食大量血液而有所好转,慕昱叙每天不必放血,身子自然也好了不少。
收拾东西后,二人把房退了。
镖队的人看他们要走,忙跟着下楼来,镖头林轩念这两人于自己有恩,不禁把两人叫住了:“二位可是要出城去了,是否直接往南疆赶去?”
秋笙与慕昱叙对望后都点了点头,“正是。”
“林镖头可还有事?”秋笙疑惑。
林轩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答:“也不是什么大事,二位是我们的大恩人啊,我们现在没了镖,可林某愿意率众人一同陪护你们前往南疆地带,如此也算是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了!”
慕昱叙不解道:“何来‘报恩’的说法?”
“慕公子贵人多忘事啊,你们可还记得之前你们帮我们烧了空箱子里头的蛊虫?实话说那东西邪得很,极有可能孵化后吸我们的血,要没有你们,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林轩说得很带劲,字眼里俱是感谢。
他们两个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么一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林镖头客气了,换作是别人也会这么做的。”秋笙莞尔。
林轩还是不依不饶的,“两位快别谦虚了,就让我们跟着吧,等到了南疆你们也不熟悉那里的地形和风土人情啊,我们虽比你们好不了多少,可还是有些经验的,你们不让我们跟着可是怕我们添麻烦?”
慕昱叙哑然,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最后他和秋笙还是同意了,一行人又回去好生打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