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雨曦便凭着直觉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地上的光线是透过未曾关紧的房门透出来的。
车雨曦下意识的顺着窄窄的缝隙看了过去,只见廖铭宸正朝着背对着窗户的方向跪在地上,后背挺得异常的直,房间里没有对话的声音。
只有廖承宇手中木棍抽打在廖铭宸挺直后背上的沉闷敲击声,廖铭宸宽厚的背部因着冲击的惯性随着棍子的落下有节奏的向前微倾,却又在下一秒挺得直直的。
光是听着木棍落下时的响动,车雨曦都觉得疼,无意识的将纤细素手落在房门金属把手上,却在想要施力推开门时又猝不及防的停下来。
廖承宇终于停了下来,可廖铭宸就像无意识般,因着背对着窗户的原因,廖铭宸俊朗的面容整个笼罩在暗影之中,本就硬朗的五官此时更显得冷酷,千年浓墨般深黑的眼眸越发晦暗不明,好像雷雨之夜的前夕看似平静,却会在下一刻掀起惊涛骇浪。
车雨曦顺着廖铭宸的目光搜寻过去,才赫然发现墙壁上悬挂的大幅肖像画。
她认得,那是廖铭宸的母亲,有时候老天真是不公平,如此美丽恬淡的女子却因疾病而香销玉殒,而且还是在前夫再婚的前一天。
就在车雨曦慨叹人生无常时,廖铭宸却猝然起身,将房间中本快要凝滞的空气再次搅荡起来。
廖铭宸冷眼看着手中仍旧握着木棍的廖承宇,勾起一个冷笑。
廖承宇本已快要平息的怒气再次被廖铭宸给激起来,看了眼墙壁上油画中的前妻,神色复杂,“茹悦,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说完廖承宇直接将手中的木棍用力的砸向脚下的地面,却因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未曾激起多大的声浪。
“你永远都是以这种口气和妈妈说话,就算现在她死了,你也不肯和颜悦色,对于一个至死都深爱着你的女人,你难道连最起码的怜悯心都没有么?”廖铭宸说口中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强烈的质问与宣泄。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冷漠男人就是自己的母亲用尽一生去爱的男人,那样的爱他永远都不懂,但是他的母亲用尽最后生命去成全的爱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去践踏,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廖承宇面对廖铭宸的质问,原本紧绷的肃冷面庞有丝动容,看着傲然站在自己面前的英俊男人,廖承宇知道那个倔强的男孩已经长大了,可是他心中的痛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懂,当然,作为父亲,他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懂。
廖承宇终究叹了口气:“阿宸,我和你妈妈之间的事都已经它过去了,你妈妈已经不在了,就让她好好安息吧。”廖承宇重新将目光移到墙壁的肖像画上,心中默然:“茹悦,这一世你我终究缘分太浅,纵然相守半生却未能相惜,来生不要再遇到我。”
“安息?”廖铭宸的口气充满了嘲讽,但更多的确是愤怒:“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么?”
廖承宇转头看向眼神无比痛苦哀伤的廖铭宸,眼神带着不解。
“因为你不肯去见她,妈妈是在寓所里开枪自杀的。”廖铭宸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变得哽咽,甚至带着痛苦的绝望:“血顺着书桌流下来,连地板都打湿了,就滴在妈妈脚下,好大的一滩。”
廖铭宸再也说不下去了,感觉身体好像被抽空,颓然的蹲坐在地上,用双手掩住面庞,他永远都忘不了当他推开公寓房间门的时候,看到妈妈倒在书桌上,布满针孔的手上还松握着枪,血就顺着桌沿一滴一滴的滴到地板上,也滴进廖铭宸的眼里心里,那样的场景是廖铭宸一辈子的噩梦。
廖承宇觉得自己的心口被狠狠地撞了下,看着画上笑的灼灼其华的温婉女子,他真的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会朝着自己开枪。
良久廖承宇将手抚上廖铭宸的的肩膀,却被廖铭宸一把甩开。
缓缓起身,廖铭宸怒视着廖承宇大吼道:“我妈妈去给那个女人偿命了,你满意了么?”说完猝然转身直接朝着房门口走去。
一出门便见到因太过吃惊而忘记闪躲的车雨曦。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就好像廖铭宸坐飞机初回H市的那天。
站在略微高出地面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廖铭宸神色平静,既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难过,整个人就那样在耀眼的阳光下傲然挺立着,就像是要为人遮挡去所有的风雨。
廖铭宸说自己是个守护者,这一刻站在他身后的车雨曦深信不疑。
昨晚鬼使神差的借着帮成叔送饭的借口,跑去给廖铭宸送化瘀的药膏,推门进去就见廖铭宸卷着裤腿赤脚坐在敞开的阳台上抽烟,也只是在她进来的一瞬看了她一眼变扭过头去继续抽烟,直到她把乘着饭菜的托盘放在桌上后,开门离开时,廖铭宸却突然回头,问自己有没有时间,要她来和自己送妈妈最后一程。
本来她今天和客户有重要的会面,却在廖铭宸问出口的那一刻想也不想的就点头答应了。
已经陪廖铭宸在这里站了整整两个小时,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廖铭宸目不转睛的盯着草地上的墓碑,而她就那样盯着他宽厚的背影,任凭他修长的影子将自己整个人都遮盖起来。
“这花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廖铭宸突然看着脚下摆在墓碑前的由纯白色百合组成的一大束鲜花说道。
“卡萨布兰卡。”车雨曦上前一步同廖铭宸并排站在墓碑前,一开始车雨曦就注意到了,因为这花太过名贵,尤其是在它本不该开放的季节里。
“本来特意找来想要在妈妈生日时候送的,没想到居然用在了葬礼上。”廖铭宸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遗憾,甚至是自责。
“你知道么,卡萨布兰卡是这世界上最美的百合花,代表着永不磨灭的爱情,不管怎样你妈妈她都在坚守着她的爱情,也许悲凉,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后悔,不是么?”车雨曦侧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廖铭宸。
“负担不起的爱,遇见卡萨布兰卡的情侣无不以死亡作为这段无望恋情的终结,那是我所知道的。”廖铭宸转头和车雨曦对视着说道。
“还好我们不是情侣,不是么?”车雨曦想强扯出一抹笑意,却觉得有些僵硬变索性作罢。
“我们回去吧。”说完廖铭宸便率先迈开步伐,车雨曦便也跟着离开。
回去时就着居高临下的地势,车雨曦才发现这块墓地虽然离市中心有些远,但是位置却极佳,面朝着大海视野开阔,甚至能看到过往的轮船和乘着小船捕鱼的渔民,而且只要回头就会发现即使隔着整座城市,这里也可以毫无遮挡的看见南山全貌,而半山别墅就建在南山的半山腰上。
车雨曦看着廖铭宸高大卓然的背影,越发觉得廖铭宸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绝然。
回去的路上,车雨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想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冲着正在开车的廖铭宸开口问道:“不觉得这样太委屈你妈妈了吗?”曾经的靳家女主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葬在城市一隅,而来送葬的人却只有她和廖铭宸两个人,在车雨曦看来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落寞。
“如果活着的时候受尽了所有的委屈,又怎么还会在乎死后的虚名。”廖铭宸侧头看了车雨曦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认真开车。
车雨曦一进餐厅,便看到靠窗坐着的宋筱捷 笑着冲自己招手,便朝着座位走过去。
“曦曦,这位是陈阿姨,打个招呼。”宋筱捷 指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位打扮富贵的五十几岁妇人向车雨曦介绍到。
“陈阿姨好。”车雨曦礼貌的打着招呼。
“曦曦是吧,真是个美人坯子。”妇人美目微转上下打量着车雨曦,让车雨曦很是不喜欢,但是面上却为表露分豪。
“那是当然,我们曦曦可是随我的。”宋筱捷 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那是自然,依我看曦曦和顾少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边说妇人边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本财经杂志,直接指着封面上的人冲着宋筱捷 说道:“徐董,您看看我说的没差吧。”
宋筱捷 看了眼杂志封面然后对妇人说道:“论相貌确实和我们家曦曦很般配。”
妇人夸张的摆摆手:“徐董您可真会开玩笑,这整个H市谁不知道,顾家的家业将来肯定是要交给顾大少来打理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顾家这座大山,又有谁能够比得过顾大少,那就是尊活财神,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曦曦,你干嘛去?”本来聊得正热络的两个人,却因为车雨曦的突然起身,宋筱捷 忍不住问道。
“酒庄还有些事,反正你和陈阿姨聊天我也插不上话,我就先走了,妈,陈阿姨,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说完,还不等宋筱捷 开口,车雨曦便已经拎着包快步的朝着餐厅门口走去。
出了酒店门口,车雨曦才重重的吐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宋筱捷 居然是跑过来叫自己给媒婆看,像货架上的商品一样让人品头论足。
想到这车雨曦就一肚子气,于是直接朝着街对面的停车场走去,却险些被突然从街道拐角冲出来的一辆黑色宾利车给撞倒,索性司机刹车及时。
见差点撞倒人,司机赶忙跑下来查看,并赶紧道歉:“小姐不好意思,您没事吧,我们老板赶时间,所以。”因为紧张,司机略显笨拙的解释道。
哼,车雨曦冷笑一声,“赶时间,开宾利了不起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黑心老板这么草菅人命。”说完就绕过司机直接朝着黑色宾利的车门处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