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次分家有些仓促, 山上的房子也还没建好,但是赵阿娇并没有着急,相反的,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家人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有说有笑。
这么悠闲倒不是因为冯氏和大房两家人不急着赶他们,而是因为那两家人巴不得他们晚点走。
一来,可以让赵有财多替他们干点活;二来,两家人正因为谁出这个一百两的分家钱而吵闹不休。
冯氏肯定是让大房家里出,因为房子是给了长孙赵春生,可是张氏不乐意了,说家里的钱都是冯氏管着,他们家没钱,而且这一百两里,还有一部分是土地钱,土地又没有给赵春生,所以这个钱全让他们大房家,他们不答应。
赵阿娇才不管他们两家谁来出钱,只是说不给钱就不会走,而且为了防止冯氏反悔,赵阿娇又请了里正,把给钱期限定在十日之内。
眼看着三天过去了,隔壁两家关紧了大门,死活不给个表态。
虽然表面上一家人过得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可是毕竟是失去了一个孩子,一到了晚上,余氏就老是做噩梦睡不好觉,赵阿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为了照顾余氏,赵阿娇在余氏房间里拉了几个大板凳,然后铺了个木板,做了个简易的小床,晚上就在这个小床上陪着她。
夜深人静,月光洒在小院子里的光辉,慢慢被黑云遮住,夜色深沉,一片寂静。
房间里唯一的一根蜡烛,被从窗子里挤进来的风吹的忽明忽灭,赵阿娇躺在简易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有了点睡意,赵阿娇刚一闭眼,忽然听到了余氏断断续续,但是异常凄厉的声音——
“别打我!别打我……孩子!我的孩子……小姐!小姐快走!快走啊——”
赵阿娇猛地被惊醒,忙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把抓过蜡烛,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到了余氏床边。
“娘,娘你醒醒!”
赵阿娇看着余氏皱着眉头,一双手胡乱地摆挥着,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湿哒哒地黏着头发贴在脸上。
还好,余氏很快就被晃着醒了过来,只不过烛光下,一张脸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分外骇人。
“娘,娘我在这里,别怕别怕。”赵阿娇把蜡烛放在一边,也顾不得滚烫的蜡烛油滴在手背上,忙一把握住余氏湿冷的手。
余氏被她紧紧攥着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清赵阿娇后,伸手紧紧地将她抱住,把头埋在她有些瘦弱的肩膀上,呜呜咽咽说不成话。
赵阿娇心疼,连忙回抱住余氏,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来安慰她。
“娘,咱们去县城里住好不好?”
赵阿娇想了许久,还是把想法说了出来。
烛火柔和的光镌刻着赵阿娇愈发出众的面容,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余氏愣了愣,旋即露出个苍凉的笑容:“傻孩子,县城里的房子多贵啊,咱们买不起。”
余氏恍惚,记忆轻轻浮出。
多少年之前,自己还是个小丫鬟,春桃。而她,是大家闺秀的小姐。
也是如阿娇这样相仿的年纪,她那扑闪扑闪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别样的光芒,说出来的话也是这般让自己惊讶到几乎脱口而出一句:小姐想法怎会如此?我从不曾想。
赵阿娇窝在余氏怀里,所以没有看到余氏的表情,只是轻轻摇摇头:“不,娘,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去就行了。”
看着女儿那闪着异彩的眼睛,余氏实在是说不出打击她的话,所以就只当赵阿娇在安慰她,摸着她软软的头发,慈和地附和道:“娘当然愿意去,别说是县城,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不管是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娘亲有你们,就能呆的下去。”
“好!”赵阿娇攥了攥小拳头,“那我会尽早准备,一定带娘离开这里!娘,你快点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看着赵阿娇快速钻进被窝的兴奋样子,余氏笑了笑,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里那几乎要随眼泪溢出的无奈。
阿娇,虽然娘知道你赚了钱,可是那种生活,又岂是几百两银子就能得到的呢……
酒楼里。
傅兰峰把刚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什么?”
顾晔抬起头来,拿着笔的手一顿,墨汁滴在纸上,瞬间晕染出一个黑漆漆的墨团。
“你说,那个冯氏带着女儿和孙女,把阿娇的母亲打流产了?”
“是、是的……”傅兰峰回答得有点结巴。
“那赵阿娇呢?她没事吧?”
感受到自家主子身边的气压在一点点被压低,傅兰峰的身子忍不住抖擞了一下。
“没事!阿娇姑娘没事!还使出了几个很厉害的招式把那三个人打了一顿,现在正准备分家!”傅兰峰一点儿也不敢保留,嘴皮子一嘟噜全说了出来。
气压缓和了一些,然而,下一秒,顾晔锐利的眸子突然危险地一眯,在傅兰峰惊恐眼神的注视下,顾晔把手上的扳指慢慢转了一圈。
看到他这个动作,傅兰峰额角的冷汗直流。
只要主子一有这个动作,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主子,要属下去阿娇姑娘那里走一趟,告诫一下那些不安分的人吗?”傅兰峰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顾晔微微摇了摇头,烛光下,一双眸子慢慢浸上一层阴影,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傅兰峰会意,上前一步把纸条接过来,看完后,当即变了脸色。
“主子,这……”傅兰峰面色有点焦急。
顾晔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前几天,影一已经找到了我,但是怕被二皇子的势力发现,所以我们并不是在这里见面,南方水患一事的就此作罢,功劳他既然想抢,那就随他。”
“嗯。”虽然很是不甘心,但是傅兰峰还是把那些负面情绪压了下去,把纸条呈了回去。
顾晔接过纸条,微扬下巴,傅兰峰立马转身把蜡烛上的灯罩取下,把蜡烛放在了顾晔面前的桌子上。
“他的势力正在往这里寻找,你先去这里一趟。”
说着,顾晔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回春堂”,显然是个药房。
傅兰峰赶忙答应下来,两张纸条一靠近蜡烛,瞬间就被火焰吞噬干净,同时,传信的鸽子责备傅兰峰处死深埋。
处理好这一切,傅兰峰再度行了个抱拳礼后,迅速退到外面隐没了身形,那架势,生怕迟一步就会惨死原地。
离开客栈后,傅兰峰一路直奔,来到了距离客栈百里开外的那家“回春堂”,打探好情况后,按着主子的吩咐,随后就找了个隐蔽地方躲了起来。
果然,几乎他前脚刚藏好,一道黑色的身影后脚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家药房。
那黑衣人进去不一会儿后,手里拎了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药店后门离开,黑衣人很是谨慎地左右环顾一圈,确认周围无人后,迅速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待到黑衣人离开,傅兰峰从暗处露出身影,一跃翻过墙头进入了药店后院。
后院里一片寂静,环顾四周,是几个紧闭的屋子,仔细看完后,才发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开了一扇小门。
推开门后,傅兰峰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正四处弥漫,傅兰峰皱眉,推开了屋里面的另一篇小门。
小门打开后,里面竟然是另外一间药房,,房间里的草药,很多都是一些傅兰峰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
而视线下移,血腥味正是从地上横陈着的几具尸体上传出来。
傅兰峰看了一眼那几具尸体,一个微微发福中年的男人,还有一个面带惊恐之色的妇女,看衣着打扮,应该是那男人的妻子,旁边还有横七竖八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人,应该是店里的伙计们了。
这是,杀人灭口了?
傅兰峰面色冰冷,视线一移,看到了药房的药柜墙上抓完药后还没来得及推回的药盒子和洒落在地上的药。
虽然不认识那些药物,但是傅兰峰还是下意识将那些陌生的草药名记在了心里。
“主子!”
傅兰峰摘下面罩,眼中闪着凝重之色:“二皇子的人果然到了这里,而且那人应该从药房里取了很多药,这是其中几味药。”
顾晔展开傅兰峰写下的那些药名的纸张,眉头渐渐皱起。
“主子?”傅兰峰看着顾晔,一脸疑惑。
顾晔扫了他一眼:“你是想问二皇子为什么会选如此偏远的一个药店,而且还对那全家人都痛下毒手吗?”
傅兰峰点了点头,暗中赞叹道:主子不愧是主子,果然是什么都知道。
顾晔冷冷一笑,声音如鬼魅:“因为那间‘回春堂’,做恶太多,就算有人追查,也只能是以为哪个仇家所做,打死也不会想到去查到北冥珩那等大人物头上。”
顾晔微怔,眸光黯淡了几分。
“你先退下吧,帮那些县衙一把,就算是查不到北冥珩头上,也尽量处理一下他在这里的那些个碍眼的杂枝烂叶。”
“是。”傅兰峰应下,身影再度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个时辰以后,人影闪过,县衙的大门柱子上便多了一道飞镖。
守门的侍卫上前查看,却发现飞镖上还有一张纸条,侍卫展开一看,当即神色剧变,迅速通报了县令。
紧接着,几个捕快便快速出现在了出人命的药房门口。
主子交代的事完成后,傅兰峰一秒也没有多停留,立马转身消失在了尚未明亮的晨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