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以灵血来封印此怪,但是没想到鲜红一落在冰上,沁入了冰里,片刻之后,两人脚下所站着的冰面上就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细微的碎裂卡拉声传来,被式神听见,他惊疑不定地望了四周一眼,猛然低头这才看见冰面已经四分五裂。
他惊呼道:“承韫!当心!”
话音刚落,冰块飞溅四射,爆开的声音充斥着耳朵,哗得一声,就让他们两个瞬间失聪。
破冰而出的怪物抖动着自己的身体,新琤蕴和式神脚下一滑,从它的上方掉了下来。
巨大的触手带着吸盘和尖刺将新琤蕴卷起,在那一瞬间,新琤蕴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一切都仿佛要被滑腻的吸盘吸走,而那些尖锐的刺,更是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皮肤里,血像是小喷泉一样往外直流。
轻易穿透了怪物触手的式神纵身跳到了新琤蕴被抓住的那条巨大触手上,他眼眸寒若冰霜,右手幻化出一把剑,却是原本已经损坏的鱼肠宝剑!
锋利的剑身从巨大的触手上深深地刺了进去,划下去的速度极快,破开的触手透着幽幽的黑气,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章鱼。
他将这条触手砍断,而怪物的其他几条触手却按捺不住那份蠢蠢欲动,将好不容易街坊的新琤蕴用另一条触手接住,却并没有卷起,而是想抽打着陀螺一样鞭挞着他的身体。
这种情形,就像是猫在制服老鼠后却没有立刻把它咬死,而是放在爪子里把玩。
毫无疑问的,怪物这个举动激怒了式神。
他正对上怪物那双瞪圆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轻蔑和不屑。
是的,他,古国的前任皇帝,被这样一只不通人道、逆反天道的怪物,轻鄙地看待了。
它在嘲笑他的无能,这一切都是做给他看的!
一想到这一点,式神的愤怒就从心头蔓延开,直直冲上了头顶。
可谓是怒发冲冠中,式神那一头的黑发在顷刻间都变作了雪白的颜色,呼啸的阴风在整个空旷的洞窟中卷起。
狂风利如刀,不!或者说,这风就像是刀,它们带着式神的愤怒吹过庞然大物,在这个大家伙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刀痕!
像是被切开表面准备入锅的香菇,切口豁开了表面,行成了倒三角的伤疤,深深的、深深的伤到了怪物的内里。
而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也被这一道更胜一道的强劲风刃砍得断开了触手,掉落的半截落在地面上,很快就冒起了黑烟,片刻的功夫,就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了。
而备受折磨的新琤蕴也结束了这场痛苦,不过却也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意识不清地从空中高高坠落。
若是像那些断掉的触手一样摔落到地面的话,铁定会没命!
式神只好趁着那怪物发出愤怒的呼吸嗤声时,分心在新琤蕴的身下铸起了一道旋转的冰坡。
他的身体顺着倾斜的坡度缓缓滑落在地上,总算是安全了。
新琤蕴总归有了那么点踏实的感觉,恍惚中抬起头看向了还飘浮在半空的式神,他眼瞳倏然睁大,一声沙哑的吼声从喉咙里挤出——
“小心!快闪开!”
式神一回头,就见硕大的眼珠子映着自己的倒影,和自己头上的一片暗紫色雷云。
不好——!
他脑子里刚出现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就感觉全身都遭到了强大电力雷击的痛楚。
痛,麻痹,这两种感觉流窜到四肢百骸,让他一瞬间僵直,无法动弹,也从悬浮的高空中往地上落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式神之躯,不会摔坏,这一记重摔也并不会致命。
可那怪物像是看穿他的与众不同似的,在他下落的这段时间里,两只完好触手制造出来的紫色雷云一直追着他电击,让式神的躯体和力量,都变得有些千疮百孔。
新琤蕴不知道为何,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揪心。
他不该心痛,他明明早就看淡了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为什么心还会有如此痛的感受?
这可笑的父子情……
巨大的怪物下半身的触手划过地面,发出黏滑又让人作呕的噗嗤咕叽声,缓缓靠近了式神。
它高高举着两条触手,而那触手中间就是那团术法雷云!它把雷云对准了瘫倒在地的式神,死鱼眼中泛着冰冷的寒意。
它要他死?它要他彻底灰飞烟灭!
新琤蕴的心瞬间被揪紧,只盼着倒在地上的式神能爬起来逃离这里!
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可以不要!让他活下去、天哪!求求你让他活下去!
我拿命换来的他的命,他死我生,我死他死……这不公平!
眼前的他已经是仅存在世上的唯一魂魄了,如果雷霆无情,这个令他爱恨交织的男人,就真的彻底没了……
男人脸庞的一侧紧紧贴在地面上,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话。
新琤蕴感觉周围的鬼嚎声、怪物的响亮喘息声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看着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拟出口型。
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两行清泪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韫儿…对不起…快逃……
暗紫色的雷云中酝酿着最后一击,两人都似乎听到了雷霆震怒的声音。死亡的脚步来得太快,太悄无声息,一时间他们竟不知作何反应。
新琤蕴挣扎着起身,忽然听见身上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动静,声音清脆得很。
他也好,式神也罢,两人的目光都被那样物件吸引过去。
那是一只青色玉葫芦,上面还挂着金色的纹龙穗,一只铜板被编织其中,却不显得俗气。
新琤蕴只看了一眼,心中就生出一个念头来。
他将玉葫芦拿起来,在怪物的注视下,露出一记阴狠又张狂的笑容,随后就将玉葫芦向高高的怪物抛了过去。
那玉葫芦才飞到半空,就被蓄满了雷霆之力的雷电一下子集中!只听啪的一声,玉葫芦随开,一抹金色的身影出现在洞窟之中。
怪物被这金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等它看清眼前时,不由得怒气更胜。
那两个家伙跑了!眼前却多出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来!
突然被当做诱饵抛出来的龙衾发出了震怒的吼声:“古承韫你个孽障!竟然把老子当枪使!”
而被骂的新琤蕴当然是收回了式神,一路从原路退了回去。
他心中还暗暗惊叹着,还好早有先见之名没有带阿南他们来,否则一定都会把命留在这儿的。
怪物的震怒被不知所以的龙衾挡了下来,不过整个空荡荡的山却是要塌了,因为怪物数不清的触手在洞窟里摆动,却怎么也打不着龙衾,气得快要把自己的老窝给拆了。
数不清的游魂亡灵从身旁擦过,新琤蕴却顾不了那么多,他在整座空山坍塌之前,必须要从数不清的洞窟里逃到外面去。
因为逃得匆忙,新琤蕴还很狼狈地连着摔了几个跟头,最后终于得见了外面明亮的天色。
身后山石崩塌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新琤蕴一个纵跃,就从洞口飞跃到外面的尸骨堆里了。
身体被擦出了不少的伤,可眼下新琤蕴顾不得那么多,他将收在鱼肠宝剑里的式神放了出来,就见他伤痕累累,身体透明得好像随时都要消失了一样。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问完之后,新琤蕴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伤的有多厉害,要是那雷霆蓄力再久一点,或者没有龙衾的出现,兴许他现在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偏偏这人还挺着一口气,用微弱的语气强作没事,淡然地说道:“我不要紧,你快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新琤蕴扭头,果真看见了身后的身体坍塌,而龙衾被放出来跟那怪物对上,饶是他那么张狂的性子和夸张的实力,面对这庞然大物都未占上风。
于是,新琤蕴寻了一处岩石,背对着山那边的两个家伙,还在头顶上搭了一片巨大的鱼骨架。
新琤蕴该庆幸的是,他和式神一样穿着在白骨堆里不那么显眼的白色,躲在岩石后面就暂时避一避。
新琤蕴忽然觉得指尖一痛,原来是之前咬破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画血印,还在微微出血。
他正举着手端详着,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指将他的手拉到了跟前,闷声将那伤口含进嘴里。
新琤蕴抽搐着嘴角:“喂……你是不是想吸我的血好疗你的伤?”
式神含糊不清地说:“你既然都知道,还问这干什么?”
被他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新琤蕴终于抛却了自己的公子架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刚才真是浪费了他的感情!还不如不救这家伙。
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已经没有鱼被海岛吸引过来送死了。从他们这个视角看过去,一片白森森的骸骨,分不清哪些是人的,哪些是鱼的。
那斗法的声音像是在天际,又似乎近在耳边。
刚开始还能听见龙衾颇有力气的喊骂声,可到后来,只能听见双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了。
新琤蕴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心里清楚,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