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医名承,字继业,生于岐黄之家,立志悬壶济世。
单看名字便知他长辈对他寄予厚望,薛神医也确实不负期望,年少成名,一枝独秀。
盛年时惨遭背叛,家破人亡,偶尔借酒浇愁,也不曾耽误了钻研医术,只不肯再与人交心。
他手里的方子是他毕生心血,都存于脑海,未着笔墨。
周嘉行与他交情深厚,知道他防人之心颇重,如今被小丫头撺掇两句,就把压箱底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简直不像他了。
周嘉行蹙眉,不赞同地道:“老薛!”
他虽是小丫头的义父,但小丫头娇养在深闺,两人只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两句,委实没什么情分。
薛承却是与他有过命交情的挚友。
周嘉行倒不是不看好医院的前景,而是希望薛承更谨慎一些。
这东西交出去容易,再要拿回来,可就难了。
“老周,你的顾虑,我明白。但方子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公之于众我又不甘愿,不如给了赵小姐。”薛神医看向赵清琬,“我相信,赵小姐一定会善加利用。”
赵清琬肃容,郑重点头:“您放心!”
“稍后我便默出来。”薛神医打定主意,心头漫上些许伤感。
来赵公馆之前,他没有想过要在此停留,也不知道漂泊的终点在哪里。
他隐姓埋名走过很多地方,从未停止救人。有些病人痊愈了,有些病人故去了。
他也见过好苗子,却不愿再收徒,又没有儿女,这一身医术眼看着就要失传。
赵清琬的话他并未全然相信。
沈氏所出,精明流淌在血液里,镌刻在骨头上。
赵清玦狡诈如狐,轻易就套住了周嘉行。他这老朋友原本已经退出江湖,如今却带了一帮兄弟,跟着赵清玦水里来火里去。
赵清琬冷静敏慧,凉薄却与她那兄长是一模一样的。她画了一个大饼,空手下套,他居然听得心动了。
好在,无论是沈氏,还是赵清玦,对自己人都很大方,这让他对赵清琬也有几分信心。
只要医院真正办起来,赵清琬从中得利,百姓仍是受惠,这就够了。
赵清琬原想着薛神医倔强,怕是要磨一段时日,没想到他就这样被说服了。
目的达到,她神清气爽,笑着请薛神医现在赵公馆的客房委屈两日。
以他的能力与贡献,拨给他的宅子自是不能差了。
若是她名下没有合适的,还得现买。
宅子定下来,要派人收拾,照顾薛神医起居的下人也要安排好,务必要营造出舒适的环境。
薛神医觉得麻烦,他对住的地方一向要求不高。
落魄的时候,头上连片瓦都没有,日子也照样过了。且他孤家寡人的,宅子大了,反而显得凄凉。
他不在意,赵清琬却不能不在意。是什么职位,便是什么待遇,丝毫也不能马虎。
周嘉行见老友重燃希望,心下感慨,对赵清琬也生出几分感激。
他要去找赵清玦,将桃花酿的方子交给赵清琬之后,就带着荆容与几个手下出发了。
赵清珩回了诊所,仔细盘算,要挖哪些同窗。
这边小会都散了,展少帅依然不见人影,赵清琬估摸着他是公务繁忙,倒没放在心上。
她却不知,展少帅收到邀约,便换了便装,收拾得精精神神的,还给她带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梅花。
赵公馆的红梅也极为有名,但展少帅亲自折的,大帅府的梅花,意义当然不同。
只是,展少帅刚出门,迎面就遇上他小舅陆尧。
陆家曾是高门,门楣比展家更高。
陆氏当年是二品大员的嫡女,嫁给展大帅算是下嫁。
陆尧是庶子出身,但他颇有眼光,很早就跟在姐夫展大帅的身边。原是智囊团的一员,如今任总参谋,是展大帅倚重的左右手。
他与陆氏少有往来,对两个外甥也不亲近,只忠于展大帅。
陆尧一向是沉着从容的人,这回面色却有些发黑,眼中有隐约的怒气。
展少帅急着去赴约,与陆尧打过招呼,便错身而过,准备出门。
陆尧拦住了他。
展大帅今日出去放松了,他是来见陆氏的。
陆尧要求展少帅陪同,展少帅不是很乐意——陆氏不喜庶弟,但陆家如今是庶弟当家,不得不仰仗他,又不愿好言好语,每次见面,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展少帅在陆氏那里的待遇,跟他这小舅是一样的。
如今俩人一块儿去,陆氏说的话,还能听吗?
不过,陆尧极少提出要求,展少帅想了想,还是应了。
陆氏年轻时便不是令人惊艳的美人,但她是鹅蛋脸,五官生得也好,瞧着是福相。
不知从何时起,她丰盈的面颊就消瘦了,颧骨突出,目光冷厉,变成了一副刻薄模样。
陆氏被展大帅夺了中馈权柄,又被他直言打击,整宿没睡着,眼下的青色遮都遮不住,暴躁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展少帅与陆尧与她问好,她冷冷道:“见着你们,我如何能好得了?”
这话展少帅听得多了,不痛不痒,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陆尧黑着脸,口气比她更冷:“我来,只说两件事。”
陆氏撩了撩眼皮,哼道:“什么事?”
“第一,绣心是怎么死的?”陆尧直接问道。
陆绣心便是展少帅的第一任未婚妻,也是陆氏与陆尧的长兄唯一的女儿。
长兄死后,长嫂殉情,陆氏便把侄女接到身边养着。
陆绣心人如其名,秀外慧中。她与展少帅订婚后,染了风寒,熬了几日,撒手人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氏皱着眉,厉声道,“你怀疑我害了绣心?”
“我确实怀疑。”陆尧冷淡道。
“你疯了。”陆氏气得发抖,“还有一件事呢?”
“我希望你安分些,莫要再做任何挑拨少帅与二少不和的蠢事!”
“你放肆!竟敢过问展家的家事。”
“姐姐,你还不明白,少帅之位,关乎东南军的未来,不是你能决定的。”陆尧道,“你所谋的,陆家不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