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甲眼睛一亮,鼓励地道:“赵先生不妨直说。”
赵存续沉默了一下,才斟酌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妻子沈氏所出的嫡长子前阵子失踪了,我儿清玠却被林大帅招为东床快婿,沈氏当年出资送二房庶子留洋,却不肯栽培清玠,自然担心清玠出头,转而报复于她。沈氏交游广阔,与周老大熟识,雇几个杀手轻而易举。”
“如此说来,沈司长确实有杀人动机。”林肆沉吟道,“但,没有证据,很难定罪。”
“是啊,没有证据。”赵存续苦笑,“沈氏做事,一向周密,绝不落人话柄。”
何止是没有证据这么简单?
同样是庶子,沈时玉对赵清珩如何,那是有目共睹。在亲儿子赵清玦身上没有花出去的金子,随手就花在赵清珩身上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肯栽培赵清玠,在外人眼里,那只能是赵清玠的问题。
沈时玉膝下,有赵清玦这个惊才绝艳的嫡长子,又有赵清珩这个温润懂事的庶长子,还有即将嫁入帅府的女儿赵清琬。
你说她担心赵清玠的报复,所以雇凶杀人?这是明晃晃往赵清玠脸上贴金啊!
赵清玠是林大帅的女婿,那又怎样?林大帅的手尚且伸不进凤关,赵清玠一个毫无根基的新女婿,又能如何?
沈时玉若是容不得赵清玠,能让他活蹦乱跳地去了北地,攀着林小姐的裙摆搭上林大帅?早就伸出手指摁死他了!
知道沈时玉有多忙吗?每天只有晚饭的时候,能见着女儿,跟她说两句话,她哪儿来的闲心去担心一个不成气候的庶子的报复?
再说她雇凶杀人,也一样绕不开证据。
她雇的谁?有没有请中人?花费多少?付款是用的银元,还是金子,还是银票?
沈时玉身为东南的财政司长,想要空口无凭定她的罪,那是白日做梦。不过,林肆等人本来也没想着扳倒她,只是遵从大帅的命令,给她添添堵罢了。
林肆叹道:“既然赵先生有这种想法,不如报官。”
“啊?”赵存续有点儿懵,“报官?沈氏在东南不说一手遮天,也是权势滔天,报官能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们根本出不去。出去了,就是跟赵公馆彻底决裂,他的退休养老金就泡汤了!
“有没有用,总得试一试。”林肆道,“姑爷横死,就算入了土,在地下怕是也难以安宁。”
“这……”赵存续讪讪地道,“你有所不知,赵公馆沈氏当家,我被她软禁在此,出不去的。”
随从甲等人听了,都是一脸同情:赘婿不好当啊。
“不如,去求一求小姐?”林肆建议道,“沈司长手握重权,自然心肠冷硬,不把人命当回事。但小姐就不同了,她少经世事,必然单纯善良,不忍兄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忍父亲悲痛欲绝。”
赵存续不是很乐意。
因自尊心作祟,他很不愿在嫡出子女面前示弱。
赵清琬这个女儿,他见得不多。印象中,有那么几回,她远远地看着他,是渴望他亲近的。但,赵清琬的眼睛酷似沈时玉,他一见到就浑身不自在。
再往后,赵清琬眼里就没了他。她长大了,有母亲跟嫡亲的兄长护着,父亲就可有可无。
现在,让他去求赵清琬,利用赵清琬的心软,让她违背沈时玉的意思,他哪里张得开嘴?
“老爷!”柳氏泪眼盈盈,期盼地看着他。
赵存续左右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赵先生实在为难,就算了。”林肆上前,伸手轻抚赵清玠的棺木,“毕竟,这个世道,每天横死的人不计其数,姑爷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听他这样说,赵存续就有点儿受不住。
在沈时玉眼里,十个赵清玠都比不上赵清琬的一根手指头,但在他心里,赵清玠才是掌中宝,心头好。
“我——”去字还没有出口,就被一直沉默的赵清姝打断,“林先生,我有一个好主意。”
“哦?”林肆偏头,看向眼圈微红,眼中却漾着兴奋的少女,“洗耳恭听。”
林肆生得太好,那是一种模糊性别的美,让人心颤的面容上带着一分他不自知的郁色,看得人心尖微微发痛。
赵清姝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拿荣三少跟他比较了一下。
有道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荣三少在这位林先生面前,都显得俗不可耐了。
赵清姝被他看着,心中振奋,柔声道:“我那嫡母最爱赵清琬,为了她,不知废了多少心思。”香火鼎盛的寺庙里供奉的长明灯,数不清的珍贵药材,施给善堂的粥米银钱衣裳,为赵清琬,她养活了无数人。“与其让父亲去求赵清琬,不如想办法把赵清琬骗来。只要我们制住了她,无论提出什么条件,嫡母都会答应。”
她也很想知道,沈时玉那么在乎赵清琬,肯不肯为她去死?
“那,”林肆目光一闪,“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把赵小姐骗来?”
赵清姝看向赵存续:“只能先委屈父亲了。”
赵存续皱眉:“怎么说?”
“嫡母每日去财政司上班,到傍晚才回,这个时辰,她不在赵公馆。”赵清姝自信地道,“大哥横死,父亲伤心欲绝,急病卧床。赵清琬必然要为父亲请大夫,并亲自探望。”
林肆道:“听你的话音,赵小姐与你们关系不佳,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会来?”
“人生除死无大事,”赵清姝笑道,“父亲不好了,她不会拒绝来见最后一面。”
若她不来,就是不孝。一样可以大做文章。
“那么,由谁去通知赵小姐赵先生不好了的消息?”林肆问道。
“嫡母将我们软禁,我们都无法出去,就算我们叫破喉咙,他们也不会听。所以,”赵清姝认真地看着林肆,“只能麻烦林先生了。”
“这……”林肆很是犹豫,“欺骗一个无辜的姑娘,不是我的作风。”
随从甲轻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林先生,”赵清姝目中含泪,可怜无助,“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