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帅的义子义女不少,江淮恩是,姜念恩是,郑起也是。
不过,他们的出身还是略有差别。
同样是父亲早逝,郑起的母亲许含珠青年守寡,被风传是展大帅的外室,他与妹妹郑佑安因此得了大帅的栽培。
许含珠确实小有姿色,但展大帅也不是饥不择食的男人。
他不过是看许含珠一个寡妇,惨兮兮地拉扯一双儿女,却不曾典卖任何一个。这样凄苦的母爱,让见惯了生死的展大帅也略有触动。
便是那一瞬,仅有的一丝触动,他给了郑起一个机会。把握住了,就是母子三人的活路,把握不住,也不过是母子三人共赴黄泉罢了。
这样的世道,一家整整齐齐,生同生,死同死的事情并不少见。
郑起活了下来,入了展大帅的眼,才有今日。
他对展大帅的感激与敬重,全都化作了一腔忠心。他既然发现了姜念恩的不妥之处,大帅又亲自过问,自是不会隐瞒。
江淮恩与姜念恩的父亲都是展大帅的老部下,但江淮恩的父亲根子更正,忠心不二,姜念恩的父亲却因为号称怀着他儿子的外室吹的枕头风,收了两根金条,就背叛了展大帅。
那一次,因为变生肘腋,猝不及防,是展大帅遭遇的危机之中最凶险的一次。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就要死在当场,什么雄心壮志,什么皇图霸业,都成了一场空。
虽然运气不错,保住了命,但他身后的展家与东南军,仍是免不了一番动荡。
尤其是展家,立刻就开始了夺权。展少帅如今仍是很年轻,那时候是非常年轻,但他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展大帅归来后,趁此机会,清洗了展家内部与蠢蠢欲动的东南叛将。
真正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姜父,却因着为救展大帅而重伤的江父求情,人已死了,罪愆便被抹去了。
展大帅也不是绝情的人,念在多年同袍兄弟情,在姜母病故之后,收养了姜念恩。但姜父的背叛让他对姜念恩心存芥蒂,遂命她改名为念恩。
这一段往事,姜念恩并不清楚。
姜母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恩义是非上有些糊涂。跟着展大帅出去的亲卫们纵然个个挂彩,江淮恩的父亲更是重伤,没几日就去世了,但毕竟是回来了。
而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却不见踪影。
她绝不肯埋怨丈夫,只好怨怪他人。她絮絮自语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尚且年幼的姜念恩,在女儿的心中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江淮恩对姜念恩也有几分情谊,往日里姜念恩行事不谨,他顺手就帮着扫了尾。今日,她竟撞到了郑起手里,江淮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江父算是为自己而死,展大帅对江淮恩很是看重,更胜子侄,只比展少帅略差而已。
江淮恩名字里虽有个恩字,却不是展大帅赐的,而是江父起的。他以前帮姜念恩扫尾的事儿,展大帅也略知一二。
年轻人,重感情,不是坏事。
但这次不同。
即便赵清琬不是他的准儿媳,她目前所展现出的才干,以及不可估量的未来价值,都让展大帅决意保她。
更何况,他倒霉儿子的克妻凶名在外,只要一天没成婚,这危机就不算彻底解除。赵清琬若在订婚仪式上闹出点儿意外,他倒霉儿子不知道是会气愤还是会伤心。
因此,他下了严令,谁在订婚仪式上出幺蛾子,就别怪他无情!
东南军高层将领没有一个空降的,全都是跟着展大帅一路过来的,不说十分了解他,对他的脾气性格也能把握七成。
展大帅一旦翻脸,那就是真无情,可不是反手打脸就算了的,是要掉脑袋的。
是以,将领们都在家里对将要赴宴的家属们郑重警告过,都老实点儿,平平安安地把今儿给过了。
一直到仪式结束,都非常顺利,江淮恩默默舒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并不是毫无差错的,只是被排除了而已。
“义父——”江淮恩底气不足,嗫嚅着开口。
“淮恩,”展大帅摆了摆手,看向脸色微微发白的义子,“姜念恩就交给你处置。这一次,别再让我失望。”
江淮恩心中一惊,他不知道展大帅知道多少,但把姜念恩交给他,由他来决定姜念恩的下场,已然是容情了。
依展大帅的脾性,叛将之后,搅风搅雨,不肯安分,他是容不得的。再说,大帅连夫人都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姜念恩又何能逃出生天?
她的下场,无非是死得难看,还是死得轻易的区别罢了。
“是。”江淮恩垂着头,平静地应道,“儿子代念恩,谢义父宽容。”
江淮恩在展大帅面前很少自称儿子,展大帅拍了拍他的肩,淡声道:“淮恩,你是个好孩子,不必把他人的过错,背负在自己身上。”
“儿子知道。”江淮恩低声道。
“去吧,我等你的消息。”展大帅挥了挥手。
江淮恩快步离去,展大帅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转而对恭敬地候在一边的郑起道:“你做得很好。”
“谢义父夸奖!”郑起神色间有些激动。
他年少丧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不得不早早扛起门楣。他对展大帅,有着父亲一般的憧憬。
展大帅的肯定与赞赏,让他欣喜不已。
回到赵公馆的赵清琬也正同沈时玉说起今晚订婚仪式,她是少帅的未婚妻,是展大帅的准儿媳,没人为难她很正常。但头一次参加这类社交活动,因为拘谨多少有些失礼之处的小妹赵清姝竟也被善意对待,不曾被针对。
沈时玉笑道:“展大帅这个人,看着豪气,行事不拘小节,但他心里有条线,若有人捞过界,惹怒了他,后果难以承受。”
赵清琬闻言笑了一下,任谁被踩到底线都不会欢喜的,展大帅因大权在握,底线设得比较高而已。
沈时玉摸了摸她的脸,温和地道:“阿琬,展大帅用人,不分男女,只看能力。你的战场,不该是跟那些贵妇千金斗,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