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展佩瑶一向不理时政,方既明从不担心她会捅出什么篓子,没想到她会针对赵清琬写出这么一篇文章来。
赵清琬已经与展少帅举行了订婚仪式,若她身体无碍,便是板上钉钉的少帅夫人。
展家人娶妻,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旦成婚,除非发妻犯下大错,否则必能终老的。展大帅能同意展少帅在大帅府为赵清琬放烟花,可见对这个准儿媳是满意的。
展大帅并非是乾纲独断的人,但他作为一地统帅,作为一家之主,他的态度便是底下人的行事方向。
赵清琬是沈时玉之女,打破了展少帅克妻的流言,以沈时玉对东南的贡献,以及赵清琬本人在‘翠竹院联合北地亲卫谋夺财产案’中的表现,都证明了她堪配展少帅。
展佩瑶作为大帅之女,醉心文学,长于诗词歌赋,对军中之事与时政毫无兴趣,缺乏基本的敏感度与应有的觉悟。与才子相知相爱,嫁入书香门第,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方家底蕴深厚,门风清正。老爷子名震天下,桃李无数。方既明满腹诗书,温和儒雅。各房仁厚有礼,和睦相处。展佩瑶未曾受过丁点儿磋磨,嫁过来时是一张白纸,至今也不过是点染了些许色彩,未见黯然。
是以,她驳斥官方,认为大义虚假,反而从小处着手,以孝说事儿。
方既明觉得不可思议,展佩瑶也是深受新思潮影响的,也时常把自由,把解放人性挂在嘴边,那她应该明白,父权孝道便是封建主义的大山之一。
更何况,赵存续是赘婿,两手空空地跟沈司长成婚,赵公馆的财产只有这个赵字跟他有关。
赵存续勾结北地亲卫试图对赵清琬下手,以此来胁迫沈司长让步,这件事在方既明看来是十分可笑的。方老爷子更是直接,评价道:“竖子异想天开,真是贻笑大方。”
对于赵清琬,方老爷子则赞她果断,不愧是沈时玉的女儿。
赵清琬是要做展家主母,东南军少帅夫人的人,她的自我定位与立场,对于时政的敏感与觉悟都是非常重要的。她偶尔神来一笔,已然让人惊喜。
展大帅有心天下,展少帅能力出众,少帅夫人是拖后腿还是神助攻,在关键时刻能决定东南能走多远,能走多快。她的名声,不该有瑕疵。
展佩瑶想不到这些,方既明只能掰碎了说给她听,顺便再告知她:“父亲很欣赏沈司长,亦期待赵小姐成为少帅夫人之后的表现。”
展佩瑶闻言,杏眸倏然睁大。
她只知道父亲展大帅信任沈时玉,多年如一日地重用她。没想到,公爹竟也欣赏沈时玉。
方老爷子是擅长学习并乐于接受新事物的人,沈时玉早在新思潮盛行之前,就随父亲沈老爷子投在展家门下,极为年轻的时候,就显露超出常人甚多的天赋。
这么多年,展大帅一路走来,烦恼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却从不曾烦恼过银钱。而沈时玉一向认为,能用银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事实也证明了,足够的银钱能解决这世上九成的事儿。
任何事爆出来,只要能快速而完美地解决,都不会如滚雪球越来越大以至于不可收拾。东南能平稳发展,沈时玉功不可没。
展佩瑶享受着带着沈时玉诸多心血的富贵,却端着清高的架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她们母女横加指责,这让人如何看的过眼呢?
沈时玉一介女流,在东南军是地位稳固的财政司长,回到赵公馆,更是全面压制了赵存续,这当然离不开展大帅对她的信重,更有方老爷子这样的名宿暗里的支持。
“所以,”展佩瑶心中震荡,一脸的难以置信,“公爹才会对赵清琬借父亲之手除掉生父这件事缄口不言?”
“不是这样的。”方既明轻轻摇头,“事实上,父亲一直觉得,赵存续配不上沈司长。他太贪心了,却没有足够的能力,还上蹿下跳不肯安分。若他当年硬气,宁愿看着母亲去死,也不肯入赘。或者,他安分辅佐沈司长,打理好赵公馆的一应事务,都能叫人高看他一眼。”
展佩瑶皱眉:“可他为了母亲入赘,这是尽孝,并无不对。沈司长一个女人,尚且在外头打拼,他不愿安居内宅,又有何错?”
方既明目光沉沉:“照你的意思,沈司长就活该做冤大头吗?”
他的妻子钻了牛角尖,这已经不是天真,而是硬要抬杠了。她还是不明白,赵存续之所以必死,并不是因为他要谋夺家产,而是与北地亲卫勾结对沈时玉母女不利。
撇开赵清琬不谈,赵存续在展大帅眼里,连沈时玉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勾结北地,更是展大帅容不得的——他当年重伤,险些回不了东南,就是北地林大帅的杰作。
如今,东南与北地相安无事,但迟早是要一战的。
展佩瑶与方既明是有真感情的,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嗓音些许的变调,都清楚地告诉她,他不太开心。
展佩瑶写出这文章,原就是感性多于理性。虽是得意之作,但没有得到公爹的赞赏,又惹了丈夫不高兴,她也就不执着发表了,转而收藏起来,又同方既明说了两句软话。
方既明摸了摸她的脸,劝道:“以后莫要再写这样的文章了,你既然不理时政,便不能凭空指点江山,这样不好。”
岂止是不好,这文章要真是发出去了,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展佩瑶见他神色凝重,便点头应了,心中暗暗后悔,不该这样冲动的。
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收起来的原稿,年初一的早上就到了展大帅手里。
展大帅看完,随手就丢进了火盆里烧了,嘴角一勾,现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才是真后悔了,没早些与陆氏离婚,展家唯一的嫡女,竟被她教成了一个蠢货。
作为这一事件的导火索,赵清琬对此事毫不知情。虽然昨夜睡得晚,初一早上她还是早早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