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帅擎着香，敛目肃容，还算虔诚地拜了三拜。
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对虚无缥缈的神根本没有任何敬意。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出过钱的股东与工人们安心罢了。
拜完土地，沈放又递给他一把铁铲，让他动土。
展大帅意思意思挖了一下，在场的人都欢呼着鼓起掌来，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宋凌想着与沈家那大宗的药材买卖，这医院的买卖或许也可以做一做？
高永迫不及待地迎上展大帅，想要跟他深谈一番。关外形势不妙，丰富的矿藏却是资本，有利益交换的余地，才有谈判的必要。
高永深知，展大帅与林大帅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只是东南不像北地那样近在咫尺，让关外如芒刺在背，时刻觉得窘迫罢了。
林大帅得了东瀛的助力，孤悬的关外只有两条路：一是依附林大帅，作为礼物，至少割让半境给东瀛。一是不必经过林大帅，东瀛自己来占全境。关外若让，则失祖地，乃千古罪人，若战，则要同时面对东瀛军与北地军。
关外的处境，展大帅一清二楚。若想盘活此局，远交近攻是唯一的办法，还得看关外的诚意。
事实上，若来的不是高永，展大帅会建议他，做两手准备，随时化整为零，保存实力。东瀛弹丸之地，渡海强攻关外，兵力不会太多。
不过，当前局势对东南也一样不利。
一直以来，东南的实力与北地不相上下，略高于西南与中原。但北地得了东瀛的助力，实力上涨到什么程度，还未可知。中原与西南都换了年轻统帅，都不是省油的灯，东南是否会面临多方开战的困境，同样要看利益取舍。
高永更为急迫，因而露怯，这是他的不幸。展大帅吸取了这个教训，越发淡定起来。
宋凌准备以不变应万变，还想着生意，卫秀则是真的气定神闲——五大兵镇要员齐聚，没有人想主动与弑父杀兄的畜生合作，也没有人想与弑父杀兄的畜生为敌。
眼下还光秃秃一片，旁人还站着若干不相关的人的工地，当然不是说话的地方。高永想要去大帅府或者展大帅在军中办公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下。
高永也不怕展大帅笑话，他是后悔了。
早两年，展大帅早两年想从关外买点儿铁跟煤，高永代九格格出面，咬死了只能买卖肉类跟皮子。
展大帅也不强求，转头从中原与西南各买了一批，价格是有些虚高了，但也能接受，数目与原本打算从关外买的差不离了。
高永推了这笔买卖，还落了九格格一顿抱怨。关外哪里用得着那许多的铁与煤，卖给谁不是卖？
去岁末，林大帅与东瀛勾搭上了的风声一出，高永心里就不得劲，这矿藏与其便宜了东瀛，便宜了林大帅，还不如给了展大帅呢。起码，展大帅是付钱买，林大帅与东瀛那是抢。
展大帅也想看看关外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两人一拍即合，正要迈步，就听林五爷道：“展大帅，请留步。”
展大帅笑着道：“林五爷，我与高尚书有事要商量，你与贤侄女就在凤关城逛一逛，看一看我们东南的风物。净玉！”
高永是保皇党的重要人物，在关外搞了个袖珍小朝廷，一应职司与清廷一样。高永为兵部尚书，在关外还穿官司，佩顶戴花翎。这趟来东南参加展少帅的婚礼，才换了西装。
乔净玉响亮地应道：“到！”
展大帅抬手一指林五爷叔侄：“你陪着——”
“展大帅！”林五爷敛了笑意，肃然道，“请恕在下失礼，在下亦有要事要与展大帅一谈。”
高永皱了皱眉：“林五爷，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林五爷原是知情识趣的人，此刻却寸步不让：“高尚书，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
“哦？”展大帅挑眉，看向高永，“不如高尚书让一步，叫林五爷占个先？”
高永脸色一黑：“林五爷打算就在这儿谈？”
林五爷知道林大帅已经将关外视为囊中之物，高永此番奔波，也是徒劳无功。保皇党是高永最后的立命之处，他的下场清晰可见。
对将死之人，林五爷不欲与他争论，只示意展大帅：“展大帅请看那边。”
展大帅顺着林五爷所指看过去，只见沈放带着周瑾正与展少帅夫妻闲谈：“有何不妥？”
林五爷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沈放身边的少年，展大帅想必不陌生吧？”
“周瑾？我当然认得，那是我家长媳的义弟。”展大帅轻描淡写地道。
林五爷冷笑一声：“周瑾？义弟？展大帅何必装糊涂，那分明是林肆，我北地林大帅之子！”
“什么？他是林肆？”高永一脸震惊，“他不是死了吗？”
宋凌悄悄站在一旁，晲了一眼高永，这表情真浮夸。
卫秀冷冷一晒，都是千年的狐狸，演什么聊斋啊，真是辣眼睛？
林五爷义正辞严地道：“我也想问问展大帅，明明登报通稿林肆已死，为何他还活得好好的，不回北地，反而改名换姓留在东南？展大帅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林五爷说他是林肆？”林五爷兴师问罪，展大帅悠悠一笑，“不如叫他来问问？”
林肆改名周瑾，与周老大做了父子，展大帅是知情的，且乐见其成。周瑾光明正大地出来走动，并未避着林家叔侄，自然有应对之法。
周瑾被叫了过来，在展大帅面前并不拘谨扭捏，轻松自然地打招呼：“见过展大帅。”
展大帅逗他道：“你姐姐嫁给了我的儿子，咱们就是亲家，你该叫我什么？”
周瑾懵了一下，皱着脸道：“展叔叔。”
展大帅指着看戏的宋凌等人介绍：“这是你宋叔叔，高叔叔以及卫大哥。”
周瑾乖乖地挨个叫过，看一眼林五爷：“这位是——”他顿了一下，俊俏的小脸上漾起一抹怪笑，“来自北地的林五爷。”
林二小姐冷声喝道：“林肆！你翅膀硬了，竟敢装作不认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