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战，士气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北地在人数与武器上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展大帅父子皆是善战且悍不畏死之人，麾下强将如云，沈时玉在时，更拉拢东南商会作为后盾，根本不担心粮饷后勤。
北地与东南对峙多年，即便有优势，也十分微弱。如今得东瀛助力，武器配备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林五爷仍不敢说，能凭此将东南打得屁滚尿流，只能跪地求饶。
这就很尴尬了。
自从兵镇割据，各自为帅，北地的尴尬一直存在着。
关外是女子为帅，九格格性子并不强硬，只占了血统优势罢了，袖珍小朝廷里头，高永能做六分主。
从高永护着九格格，率领保皇党对退到关外，林大帅就没把他当做正经对手，关外不过是在被他有计划地养肥。让出一半关外之地，换取东瀛助力，进而席卷天下，是很合算的买卖。
更重要的是，不能再继续放任东南发展下去了。
去岁对东南的试探，结果可知，展大帅的脾气仍如从前，极会把握机会，该反击的时候绝不手软。
等林五爷奉命到东南贺展少帅新婚之喜，近距离地感受东南军中的氛围，本就无法速战速决又没有必胜把握的林五爷知道，再拖下去，恐怕只能继续僵持了。然而，东瀛出面游说一番，最终选了北地作为合作对象，并不乐见僵持。
林五爷与宋凌等人站在一起，盘算着过了今日，必须得回北地了。
现场的气氛哀而不伤，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先是东南军高层，之后是沈氏故交，再来就是沈时玉这些年来扶助过的如今也小有成就的人以及凤关城中沈时玉多次捐款捐物甚至是自己开办的善堂的负责人。
下午，无名寺中由无名大师亲自为沈时玉点了长明灯，之后无名大师率众高僧倾巢而出，前往军中停灵之处，焚香之后席地而坐，诵起经来。
檀香袅袅，梵音声声，僧者宝相庄严，旁人见状，越发不敢高声。
林二小姐没有想到沈时玉的身后事竟能办得这般隆重，看一眼跪在灵前的赵清琬，到底没敢造次。
吊唁之后，东南军高层仍留在军中，晚上还要守灵，其他人等都被接去了赵公馆休息。
军中校场搭了棚子，林五爷与宋凌等人被安排在一个棚子里边，方便保护。
宋凌随遇而安，好脾气地道了一声客随主便，就与更加随波逐流的卫秀去了指定的棚子里坐着。
林五爷心道，东南军营是什么地方，哪里由得生面孔随便混进来？若他们在此处还不安全，那展大帅也不必混了，早日并入北地好了。
不过，展大帅才死了倚重的心腹，怕是没有说笑的心思，林五爷警告地瞪一眼林二小姐，将她的不满压下。
直到傍晚，来吊唁的人才慢慢少了，花圈纸炮已经快要堆不下了，挽联祭词犹如名家展览。
林五爷心中微叹：沈时玉竟有这样的号召力，当初委实不该那样放弃，再加一把力，许以高位，再以林大帅之子求娶赵清琬，也许能把她挖到北地。
如今懊悔，根本就是马后炮。
其实，林五爷也清楚，若沈时玉真到了北地，林大帅未必能如展大帅这般全然信任她。林大帅也有女下属，但他骨子里，是瞧不起女人的。
再者，林大帅最看重的儿子林三，他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少帅的一个，但他性情狂妄恣睢，宠妾灭妻，后院一团乱，再加上大帅府也没有分家，林大帅的那些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作为有女儿的人，林五爷看一眼正低着头与赵清琬说着什么的展少帅，觉得林三完全没有竞争力。
夜幕降临，寒气深重，赵公馆为大师们送了姜汤来。
以无名大师的道行，念经三天三夜都不在话下，但死者家属的好意，他还是领了。毕竟，这回同来的高僧们，有年纪更大，身体不大好的。
赵清琬身体已然好转，瞧着与常人无异，但展大帅父子与赵清玦等人仍下意识觉得她羸弱不堪，念在她与沈时玉母女情深，由着她跪了半日的灵，便不许她再跪了。
赵清玦强硬地将她搀起来，声音有些哽有些哑：“阿琬，你的孝心，我知，母亲也知。母亲素日里最疼爱你，你磕着碰着，哪怕油皮都没蹭掉一块儿，她都心疼不已，必不愿见你哀悔过甚。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莫要让她泉下不宁。”
展少帅扶着她，看着她木然的神色，轻声道：“你去歇着吧，我替你跪。”
赵清玦与展少帅的话，阿栀与云箬都听到了，但她们自小是伴着赵清琬长大，沈时玉命人教给她们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凡事需服从赵清琬。比起赵清玦与展少帅，她们更清楚赵清琬的身体状况，赵清玦与展少帅建议赵清琬下去休息，她们是赞成的，同时觉着新姑爷是用了心的。
不过，赵清琬没发话，她们也不敢硬来扶她。
赵清琬垂眸沉默片刻，终于颤巍巍地递了一只素白的纤手出去，阿栀与云箬连忙上前，从展少帅手里接过她。
赵清琬是想好好送沈时玉一程的，就当是替她亲女尽孝一回，就当是还了她这一段时日的关怀照顾。但她这身体欠缺锤炼，很不耐痛。跪了半日而已，膝盖已毫无知觉，仿佛不是跪在蒲垫上，而是跪在钉板上。
被阿栀与云箬扶到棚子里安坐，她心里连伤感都没有了，只剩下空落落的。
赵清玦与展少帅端端正正地跪在灵前，再过一阵儿便可不必跪了。
清廷被推翻之后，朱门大户的丧仪也被简化了些，因逢四不出灵，之后又是元宵节，不好拖到十六的。
因此，明日沈时玉就得入土为安了。
赵清玦兄妹是沈时玉所出，赵清玦为东南军高层，赵清琬是少帅夫人，在军中守灵。赵公馆那头以沈放为首，带着沈时玉的庶出子女们，招待沈家的亲戚们，也是彻夜不眠。
就在这一晚，关外有消息传来：因着死了一个东瀛浪人，保皇党主和派与主战派起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