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联合政府与遴选大总统之事不如预期,林大帅近日本就心浮气躁的,突然间死了女儿,更是火冒三丈。
林二小姐自东南回来之后,倒也安分了一阵子。
不安分不行,林大帅一门心思地扑在建立联合政府的会议上,时常被怼,心情自然不爽。
林二小姐虽刁蛮任性,却是林大帅的贴心小棉袄,老爹气不顺,她当然就要乖一点。
这回听的乃是一出新戏,也是为了林大帅。
听戏是林大帅的爱好,近日他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林二小姐便想着代去听。
若是这戏着实出彩,她便将戏班子请到帅府去。林大帅再忙,也还是要吃饭的,就那么会儿功夫,听戏放松一下。
这冲突也是起得莫名,林二小姐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与人打作一团了。
戏班子是常年在北地走动的,听戏的也是北地本地人居多,岂有不认识林二小姐的,顿时就围上来十来号人拉架。
拉着拉着,林二小姐头上就挨了一下子。
拉架的一瞧,不好,摊上事儿了,顿时做鸟兽散,只剩下欲哭无泪的戏班众人。
林二小姐死了,北地帅府炸了。
林大帅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很是微妙。
掀开蒙住头脸的白布,林二小姐漂亮的额头上被开了一个洞,鲜血糊了满脸,瞪眼的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她原是个爱美的人,又喜欢打扮,这日出门,穿的是新得的洋装,妆容配饰也都是最时兴的。
然而,她的死状却委实不算好看。
林大帅只瞧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女儿被他宠得太过,联姻是不成的,真嫁了,只怕转眼就成了仇。
就算是跟猫狗一般的林肆相比,她都更像是个废人。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做子女的,被宠得无法无天,却不曾短了见识,勉强可以说是被珍爱。若是被宠得没头没脑,人嫌狗厌,那就是溺杀了。
林二小姐是否真的被林大帅珍爱过,只有林大帅本人知晓了。
对林大帅而言,林二小姐死在家门口,这是对北地帅府的挑衅。
林大帅命林三少彻查此事,凶手必须偿命。
林三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与林三少奶奶不合已久,他觉得林三少奶奶假清高,小肚鸡肠,林三少奶奶厌恶他嘴贱撩闲,吵架是常有的事。
最近,林三少奶奶却大度起来了,他养戏子,捧红颜知己,她只当不知道。他如往常那样言辞如刀,刺她的心,她只当没有听见,反而笑着应了一声是。
林三少就觉得很不得劲了。
林三少奶奶是看开了,觉着跟这么个狗东西计较,跌份儿。
因各兵镇代表在燕京开会,各兵镇的消息也在源源不断地传到北地来。其中,以东南的消息最是让人匪夷所思,又最令人向往。
展大帅与姨太太们和平离婚,让林三少奶奶在死水一般的婚姻中看到了一抹微光。
若是展大帅成为大总统,离婚或许便不是难事了。
听说,东南的少帅夫人赵清琬也是风流人物,展大帅的姨太太们能够鼓起勇气离婚,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都说林三少是最有可能成为北地少帅的人,那她也勉强可算是少帅夫人了。都是做少帅夫人的,她真是自愧不如。
林三少奶奶心中有了新的期盼,林三少却发现,他心里最在乎的女人竟然是一直不曾给过好脸色,不曾有过好话的妻子。
这就很尴尬了。
林三少奶奶不在意林三少了,反而隐约占了上风。
林三少奶奶并不愚钝,很快就察觉到了林三少的反常,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并不觉得欢喜,反而觉得不可思议:林三少竟是这样的贱皮子。
从成婚至今,除了新婚的那段日子,他们都不曾心平气和地说过几句话。
曾经,她是爱过林三少的。
但那些伤人的话,那些风情各异的女人,渐渐地磨掉了爱意,只剩下灰烬在嘲笑她曾经的动心。
林三少奶奶看着林三少熟悉的带着痞气的面容,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了。
这世上,有什么比同床异梦,明明最亲近,咫尺之间却犹如天涯更可悲呢?
林三少奶奶按着心口,神色漠然。
她活在这个世上,是何等的卑微渺小,她管不了别人,顾不得许多,但她可以守住自己的心。
林三少回房,同林三少奶奶说起林二小姐的死,林三少奶奶征愣片刻,垂眸轻叹:“我要为二妹抄经,您请自便。”
林二小姐活着的时候,在这府里称王称霸,林三少奶奶不得丈夫喜爱,没少被她奚落嘲讽,为她抄经,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人死灯灭,恩怨尽消,道几声毫无诚意的阿弥陀佛罢了。
有了这个借口,不必与林三少相对,也算是林二小姐的功德了。
林三少奶奶说着,就要起身。
林三少一把抓住她的手,似笑非笑:“你在躲我?”
林三少奶奶端庄地笑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岂会躲你?”
何必躲?她这分明是避让。
林三少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看她一眼,突然俯身,狂乱地舔舐她的颈侧。
林三少奶奶动也不动,眼神却越发漠然。
林三少停止动作,退后一步,看清她的表情,心中蓦地一凉。
不是错觉。
以往再如何争吵,妻子眼里总是有细碎的光,充满了生机。现在,她的眼静如深渊,幽深如海,唯独没有光。
林三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向镇定自若地脸上浮上仓惶,转身匆匆而去。
林三少奶奶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林三少吸吮时留下的口水,淡定地回房抄经去了。
林二小姐的死在北地还是引起了些微震动,传到东南,便又是一个叫展大帅随便高兴一下的消息了。
展大帅寿辰将至,东南军上下都十分忙碌。
青山县周王两位族长到了凤关,也是被安排在老字号客栈下榻,招待得无微不至。
与往年不同的是,因联合政府落在沪上,沪上名门通过东南商会的罗天光递了拜帖,要亲自来给展大帅贺寿。与他们同来的,还有租界的各国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