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梁语慧刚想开口,却发现有人先自己一步,提出要退亲。
一转身,梁语慧便发现,母亲何氏正一脸坚定地走了过来,并安抚般地拍了拍梁语慧的肩膀。
“何氏,你……”
老太太惊呆了,在她的印象里,大夫人何氏简直是天底下最柔弱的女人了,遇事便会慌得和软脚虾一般。今天却突然硬气起来,当着大家的面,斩钉截铁地表示拒绝。
“大嫂,你可别犯糊涂!”
“大伯母,天底下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婚事?三妹如此命好,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还不知足?”
“呵,我说大嫂啊,你怕是老毛病又犯了。祸害了大哥不说,还想把这可笑的思想还灌输到自家女儿身上?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你偏偏坚持要比翼双/飞!”
“可不是吗?这是我大哥去得早,若是活到现在,恐怕也是妻妾成群。也就不必麻烦我这个弟媳和你磨嘴皮子解释……”
“闭嘴,不许你这么说致宏!”梁语慧的母亲何氏厉声打断了三夫人的话。
“你……大嫂怕是疯了吧!”
梁语慧的父亲梁致宏,是前任已故永昌伯的原配诞下的唯一嫡子。
如今伯爵府里的老太太,是前任永昌伯的续弦,也是前任原配的庶妹。
按理说,永昌伯爵的爵位应该由梁语慧的父亲这一房继承。可惜梁致宏死得早,当时膝下也无子,何氏是在梁致宏去世后一个月才发现怀有身孕。
只是当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爵位也早就落到了二房手里。再加上谁也不知道何氏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个消息只是在伯爵府内掀起了一丝波澜,很快便风平浪静了。
何氏虽然出身武安侯府,娘家身份煊赫,以前在闺中结交的也是长华郡主这样的贵女。然而,何氏性子却很软。诞下遗腹子后,武安侯与长华郡主都有意要替何氏撑腰夺回伯爵府爵位,然而何氏却并无此意。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日后给女儿找个敦厚可靠的夫君,为儿子娶一位贤惠知礼的妻子。也算不辜负致宏对我的一片心意。”
面对这样的何氏,武安候府与长华郡主之流都只能长叹一声,歇了满脑子的筹谋,打哪来回哪去。
何氏无心与旁人攀比,这点在她给梁语慧定亲时便可以看出来。
梁语慧如今的未婚夫婿是定国公世子张世昌,听上去身份尊贵。其实当初何氏替梁语慧定亲时,张世昌还只是张家旁支的一个六品小官的嫡次子。
何氏与张世昌的母亲有过一番来往,觉得对方是个非常开明非常爽利的人,便主动透露了结亲的意思。
张世昌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而何氏巴巴地跑去郡主府,请长华郡主保媒,长华郡主听了男方的家世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兰雅,你是看上对方哪一点了?这家世,这地位,你这简直是在坑小慧。”
“家世地位怎么了?如今人人都想着高嫁,嫁入高门后得受多少磋磨,你我都心知肚明。为小慧择一个身份地位略次一点的夫君,日后嫁过去底气也足,婆母不敢怠慢,日子岂不是更顺遂?”
总之,一番嘴皮子磨下来,长华郡主还是应了何氏的请求。
然而,世事无常。现任定国公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迟迟未能定亲,最后索性决定不娶了。
国公府不能后继无人,于是定国公便从族中旁支中寻找合适的人过继过来。一番考察下来,张世昌便误打误撞地过继到了国公府,摇身一变,成了身份尊贵的国公府世子。
听到这个消息后,何氏都懵了,典型的人算不如天算,她本无意将女儿高嫁。处心积虑选了一个身份比伯爵府次一些的官家子弟,谁知道对方一眨眼便成了定国公世子!
倒是长华郡主与何氏的娘家武安侯府,为这事在何氏面前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兰雅啊,小慧天生就该嫁入高门的。这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何氏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如今听说定国公世子与袁家小姐的事后,自然便起了替女儿退亲的念头。
“我已经给定国公府的老太君递了信,决定退了这桩亲事。”何氏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声惊雷一般,在翠松阁里炸开了。
“你说什么?何氏,你给老太君递信说要退婚?”
“正是。”何氏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你是不是疯了!”
“我的天,快扶我一把,我不行了。”
“家门不幸,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媳妇,梁家真是家门不幸!”
“何氏,你现在立即修书一封,告诉定国公老太君,说你反悔了,亲事照旧!”老太太铁青着脸,瞪着何氏道。
“抱歉母亲,请恕媳妇难以从命!”何氏态度异常坚决。
“你……你真是忤逆!”老太太重重地一拍桌子:“何氏,你给我跪下!”
“哎哟,祖母您也别生气。大伯母可能是被袁家小姐的事气糊涂了,才口不择言说要退婚。这样其实也好,至少咱们这个姿态摆出来,才能和定国公府谈条件。”
梁家大小姐一贯喜欢当和事佬,取得双方好感,顺便在其中捞一笔。
果然,老太太觉得言之有理,沉思一会后连忙点头道:“大丫头说得对!要我说,咱们家就数大丫头最聪慧!”
梁家大小姐抿嘴一笑,心里洋洋得意。她将视线转向了何氏,“大伯母,您说是不是?”
何氏轻拧着眉毛,摇头道:“不是,我是真心实意要退了这桩亲事,不是做做样子。”
“大伯母你……”梁家大小姐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道这个大伯母真是个怕事的怂货,真是浪费了侯府嫡女的身份地位!
“大伯母,你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啊。你也得问问三妹的意思,你不是一向疼爱三妹吗?”
何氏面上果然露出了犹豫,侧头看向了自家女儿道:“小慧,你可愿意退亲?”
于是,众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在了梁语慧身上。
梁语慧点了点头,“女儿与母亲的想法一样,认为这门亲事还是退了为妥。”
何氏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小慧果然与娘亲想到一块去了,你放心,娘一定给你再寻一桩好亲事。”
“放肆!”
怒火攻心的老太太大喝一声,将一杯热茶往何氏的身上砸过来。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
梁语慧眼疾手快地拉着母亲往旁边一避,堪堪躲开了那杯热茶。
“祖母慎言,孙女虽才疏学浅,也知道婚姻大事全凭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觉得亲事不妥,提出退婚天经地义。”
老太太惊呆了,她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梁语慧,仿佛今天才认识她一般。印象中梁语慧的性子随了何氏,一向怯怯弱弱的。谁知今天母女俩都像中了邪一般,竟都张牙舞爪起来。
“你!好一个三丫头!我今日才知咱们家最伶牙俐齿的是三丫头。往日里我只当你是锯了嘴的葫芦,还真是小看你了。”
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将桌子拍得震了又震。
“这话说的,三妹啊,既然你说父母之命,祖母也是大伯母的母亲,大伯母违抗祖母的意思擅自退亲,这又怎么算?”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梁语慧装出一脸茫然的模样:“我娘亲要退的是我的亲事,与祖母是不是我娘的婆母有何关系?我娘当日嫁给我父亲,自然要经由祖母同意的。可如今嘛,这是我的亲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太太更是被气疯了,当初武安侯嫡女要与府上结亲,老太太自然是希望将何氏嫁给自己的亲儿子,可人家压根不带理她的。
这些年,她哪敢真的摆什么婆母的架子,一来本是续弦腰杆不硬,二来武安侯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长华郡主更是时不时过来窜门子。
也就是像今天这般,在老太太自己的地盘翠松阁,并且遣散了所有的丫鬟婆子,里头只留下几个媳妇女儿孙女,老太太才敢这么和何氏说话。
“好好好,真是一对好母女!”老太太恨恨地吼道:“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了,何氏,你今天若是不给定国公递信说要继续这桩亲事,你就别出翠松阁!”
“我老婆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跟你们母女俩耗着,看谁能熬得过谁。”
何氏有些慌,抓着梁语慧的手陡然加大了力道。
“祖母此举怕是欠妥,先不说我们梧桐苑的婆子丫鬟们找不到母亲会着急,难免得去武安侯府捎个口信。就说今天是初九,长华郡主肯定是要来府上寻我母亲说话的。长华郡主的性子,祖母你也是知道的……”
“你,你敢威胁我!”老太太气得脸都扭曲起来。
梁语慧翻了翻白眼,这话说的,不是老太太你先威胁的我们吗?
不过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梁语慧略低着头,一副温顺的模样:“祖母请息怒,孙女并无此意。”
“你……”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却听外头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动静挺大。
“是谁在外头发疯!给我乱棍打死!”老太太气急败坏道。
“老太太饶命,奴婢也是没办法,长华郡主在外头闹着要进来找大夫人,奴婢和家丁们实在拦不住……”
关键也不敢拦啊……
“长华郡主?”老太太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这个长华郡主居然来得这么快。
“老太太……”外头的婆子都快哭了:“武安侯夫人也过来了……”
看看,这就是她摆婆母架子的下场,这还是在她翠松阁呢!
老太太心里酸溜溜的,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道:“哦,亲家也来了,快,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