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老太君立即意识到自己这么问不妥当。
大概是想到这位梁三小姐是未出阁的女子,当着母亲的面说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话时尚且能毫无顾忌。但是当着外人的面,怕是要谨言慎行的。
梁语慧虽然很想说:是啊,当然是真的。但是她深知,如今身处的大禹朝,若是这么大大咧咧承认,才会被对方视作异类。
“老太君。”梁语慧略低了低头,装出一副娇弱的模样道:“我不明白老太君的意思。”
老太君一听,果然如此。她笑了一下道:“罢了,也是我心急了。”
她顿了一下,便换了一个问法。
“梁三小姐,若是有一桩亲事门第相当,各方面也都和美,只是一旦定亲便会有凶险。梁三小姐觉得这桩亲事能不能定?”
“既然各方面都和美,想必是桩不错的亲事。”梁语慧道:“如果定亲后会有风险,不妨将定亲的事情隐瞒下来。”
老太君愣了一下,随即拼命地点了点头:“说得太对了。”
大禹朝的定亲有许多繁文缛节,光是鞭炮就能放小半个时辰。以往每次定亲也都是大张旗鼓,仿佛在向敌国余孽宣战一般。结果可不就是通通以惨剧收场了?
如果真的如梁语慧所言,两家悄悄地定了亲,不对外宣传,说不定早成事了!
“梁三小姐,没能早日结识你,真是可惜了。”老太君有些遗憾,以往其实也见过梁家这位三小姐,不过都是在宴会上,隔着众人,笑着寒暄两句,像今日这般深谈还是头一次。
“现在也不晚。”
梁语慧笑了一下,如今她才十三四岁,在现代来说还没成年呢。定国公张淮之也还是二十岁的小鲜肉。再早一些着实没必要。
“说得也是。”老太君展颜一笑,整个人畅快极了,仿佛突然间放下了背了多年的沉重包袱,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由内而外的焕然一新。
不得不说,今天这是她近五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老太君褪下了腕上的白玉镯道:“来得匆忙,我也没有准备什么,且把这个镯子给你当见面礼吧。”
“老太君,不必如此客气,这镯子想必对您意义非凡,你且……”
“什么意义非凡,再意义非凡也比不上今日。”老太君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神色间看上去也很激动。
梁语慧推脱不过,只能接下了镯子。
“谢谢老太君赏赐。”
白玉镯触手温润,质地极佳,是难得的珍品。
“你母亲那边我来说。”老太君突然提了一句。
梁语慧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俩人闲话了一番,然后其乐融融地出了厢房。
“梁三姑娘眼光果然不错,选的花样很是新鲜。”老太君笑眯眯道。
“老太君过奖了。”
正准备告辞,突然一个胖胖的嬷嬷走了过来,看了梁语慧一眼后,朝着老太君道。
“老太君,国公爷过来了。”
“什么?”老太君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道:“来得正好!”
老太君拍了拍梁语慧的手道:“好孩子,你且再等一等。”
说话间,一个气宇昂轩的男人大步走进了院子,他面上一派清冷,不怒自威,一身简单的黑袍穿在身上,却像身披战袍所向披靡的战袍一般。
这样的气势,再加上这样的名声,让寻常人不敢直视张淮之,也自然无缘领略他的俊颜。要知道,他十五岁胜利回京时,甫一露面便被京城众女封为京城第一美男子呢。
“母亲安好。”张淮之恭恭敬敬地躬身请安。
老太君笑着点头,正想将梁语慧引见给自家儿子,一侧头却见张淮之的视线正不偏不倚,落在了梁语慧身上。
梁语慧清晰地感觉到张淮之皱着眉往这边看过来,待看清她的长相后,眉毛便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只是还没舒展几秒,紧接着又皱起了眉。
真是一个纠结的人,梁语慧心里暗暗想着。
“国公爷安好。”梁语慧微微屈膝行了礼。
“恩。”张淮之点了点头。
张淮之的好样貌让梁语慧对自己的决定更满意了。
“老太君,国公爷,我先告辞了。”
老太君没有再挽留,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培养感情。
倒是张淮之有些反常,一向清冷的他,在梁语慧转身离去后,大步追了上去,把老太君都给激动坏了。
哇,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家的万年铁树开花了吗?这相国寺果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从下个月起,捐给相国寺的香油钱必须加倍!
老太君几乎要激动哭了。
“梁三小姐。”
梁语慧也有些惊讶,她转过身朝张淮之福了福身。
“国公爷,可是有事?”
“恩。”张淮之看着梁语慧,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安抚:“你且安心备嫁,不要胡思乱想。”
安心备嫁,不要胡思乱想?梁语慧很想告诉张淮之,国公爷,你可知道,我刚才和你母亲一番合计,已经把你论斤卖了?
若是张淮之知道如今她准备跟谁定亲,还会不会说出这句话?
一旁的老太君面上的表情也怪怪的,要笑不笑的,看上去也是忍得极为辛苦。
“谢国公爷。”梁语慧微微屈膝,顿了一下后道:“不过,国公爷若是知道真实情况,恐怕会说些别的话?”
张淮之一脸惊讶,显然没料到梁语慧会这么说话。
“真实情况?什么真实情况?”张淮之眉头轻皱:“别的话?是什么?”
梁语慧莞尔一笑,也不解释,只是再次屈膝告辞。
“国公爷,我母亲还在等我,我就先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张淮之轻蹙着眉,盯着梁语慧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老太君忍俊不禁,暗道这桩亲事果然是太妙了!老太君越想越激动,恨不得马上去家里的祠堂,告诉各位列祖列宗,他们家淮之这次真的开花了,哦不是,是这次终于要娶妻了!
“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老太君打趣道。
张淮之转过身看向老太君道,“母亲,你可知,梁三小姐刚才说的话是何意?”
老太君笑得像偷吃了糖的猫一般,“淮之啊,我倒是头一次见你对姑娘家的想法感兴趣。”
张淮之蹙了蹙眉,觉得自己大概是僭越了,母亲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
他立马勒令自己别再纠结梁三小姐刚才的话,他的视线落在了老太君手中的香囊上。
“母亲求这么多护身符做什么?”
“好看吧?语慧那丫头替我选的花样。”老太君将香囊往上提了提。
“原来真是在选花样。”张淮之喃喃道。
老太君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是干什么?”
张淮之刚才路过附近,恰巧听到手下来报,说母亲拉着一个贵女,说是要替她选花样,言语中很是亲昵。
张淮之暗道不妙,立马赶了过来。
“还能有什么?”张淮之道:“自然是担心您的老毛病又犯了。”
有一段时间,老太君疯了一般替儿子相看各家的贵女。张淮之所说的老毛病便是指的这个。
张淮之松了一口气,大有虚惊一场的意味。
老太君听得愣了一下,还别说,这次张淮之还真没冤枉自己。可不就是老毛病犯了吗?但是她有信心,这次的结果绝对是好的!
“现在还担心吗?”老太君试探地问道。
张淮之摇头道:“我看清她的脸,认出来是梁家三小姐,与世昌定亲的那位。我就知道我误会了。”
老太君轻咳了两声,再次试探道:“如果说,这并不是误会呢?”
张淮之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向老太君道:“娘……这……她可是和世昌定亲的……”
张淮之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凛道:“母亲,难道你是借着给世昌定亲的幌子,替我谋划吗?”
老太君也是一愣,随即一拍大腿道:“淮之,你这个法子倒是挺好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张淮之只觉得头都大了:“母亲,你可消停点吧。不要乱来了。”
“放心放心,我怎么会乱来?”老太君撇撇嘴道。
有了母亲这句保证,张淮之总算是放了心。
“不过,淮之啊。梁家是铁了心要退了与世昌的亲事了。”老太君道。
“是吗?”张淮之有些意外,“今天永昌伯爵还跟我的手下透露说,非常期待这桩亲事,希望能早日完婚。”
老太君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说的话能算数?还不是得听梁家大夫人的意思?”
老太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在她看来,梁语慧已经是她内定的媳妇了,听到旁人还想把梁语慧与其他男人凑成一对,她心里就火冒三丈!
“这个永昌伯爷真是个糊涂蛋!”
张淮之吓了一跳,不知母亲怎么就突然发起飙来。
“母亲别气着自己的身子。”
老太君点了点头:“我已经与何氏商量好了,这桩亲事咱们还是退了。”
“行,我听您的。”张淮之觉得有些惋惜,又有一丢丢难以察觉的轻松。
“到时候,你亲自与我去梁府退亲。”
“好。”